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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黑色的血洒落在桌上地下,冒出一串白色泡沫和雾气,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里面混合着剧毒。
目睹文烽吐血一幕的裴正,脸上浮现震惊之色,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你特么疯了?
好好活着回到长安不好吗?就算带回去草原王世子是假的,你以假乱真拿去交差不行吗?
满朝文武有谁见过真正的草原王世子?就算有人拿出实质证据告发,完全可以将责任推给胡人。
玩这种被人下毒暗杀苦肉计,你就不怕被李家将计就计干脆杀人灭口吗?
你特么想死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杀啊,别连累老子啊?
裴正倾尽两世所学的词汇,在心里问候了文烽祖宗十八代。
文烽连吐了几口黑血,嘴唇蠕动,连话说不出口,身体止不住往后倾倒。
太过震惊而当场愣住的林兴,总算反应过来,暴起上前,赶在文烽倒下之前将他扶住,二话不说调动一缕真气通过少府穴进入文烽体内,飞快游动检查。
真气逸散,混乱不堪。
得知结果的林兴神色微变,咬牙将一大股真气渡了过去,替文烽稳定气息。
“文大人你觉得怎么样?”
有了林兴的真气维持,文烽被从死亡线上拉回,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挣扎着说道:“别管老夫,快看草原王世子是否有恙?”
众人闻言一惊,下意识望去,正好看到白胖男孩七窍流血从椅子上倒下。
离白胖男孩最近的晋州刺史骆宁,身形如电向前,右手一抄将人揽住,左手探了探鼻息,语气冰冷压抑着愤怒道:“人已经没了。”
裴正心中一片冰冷,这死老头特么是想和李家玉石俱焚啊。
你和李家之间是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种不共戴天之仇吗?拼了命也要拉李家下水?
文烽闻言心绪激动,再次吐出一口血,状若疯狂道:“李家,是李家下的毒,李家为了家族利益,竟敢丧心病狂破坏胡人归附大夏的大计,这是灭族之罪啊。”
“骆大人林将军赶快走,李家要杀人灭口,迟了就来不及了。”
然而该配合文烽演戏的骆宁和林兴神色冷峻,不为所动。
眼前发生的事实在有太多不寻常的地方,两人若是连一点异常都看不出来,随随便便被文烽牵着鼻子走,凭什么身居高位?早就被人陷害死无葬身之地了。
骆宁脸色阴沉望着文烽:“本官与文大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文大人为何要算计我?”
文烽蹩脚的理由,在骆宁看来就是个笑话,李家就算要破坏胡人归附,有的是办法,何必采取最蠢的方法,在自家府中下毒?
反而文烽自导自演苦肉计,借机陷害李家的可能性更大。
只不过眼下草原王世子中毒身亡,文烽自身随时可能毒发身亡,要说是苦肉计,未免付出的代价太大。
骆宁一时难以断定真实情况,于是说出了一句试探性的话语。
文烽面露不可置信之色望着骆宁,直接泼了一盆脏水:“没想到骆大人居然是李家同党?你对得起陛下让你成为封疆大吏的信任吗?你对得起朝廷和晋州八百万百姓对你期望吗?”
骆宁闻言眼中闪过迷惑之色,心里有了一丝怀疑,难道真是李家做的?
文烽靠着林兴,看着骆宁满脸冷笑:“骆宁,你以为你和李家勾结杀了本官和草原王世子破坏胡人归附,逃的过陛下和朝廷的追查吗?”
“本官和你打个赌如何,一旦朝廷追究下来,你猜李家会不会把你推出去做替罪羊?”
骆宁闻言神色动容。
站在局外人角度,冷眼旁观这幕的裴正,不得不承认一点,文烽利用囚徒困境拿捏骆宁,的确是很难解的阳谋。
草原王世子在李府中毒身亡,毫无疑问嫌疑最大的是李家。
骆宁深陷其中,同样脱不开干系。
眼下骆宁有两个选择,第一,相信李家,认定下毒这件事与李家无关,有人亦或者就是文烽或者林兴裴正其中之一毒害草原王世子嫁祸李家。
第二,认定下毒者就是李家。
然而此案涉及藩国质子和礼部侍郎,不是骆宁一个晋州刺史下棺定论就能了结的,建安帝必定会派出钦差以及专业办案人员彻查。
文烽敢做这种事,裴正相信他不会留下什么把柄,何况明面上看文烽并没有下毒的动机。
就算钦差一时半会查不到李家下毒的实质性证据,也会先入为主认定此案与李家有关,负责准备宴席的下人连着李河在内,都会被抓回去严刑逼供。
到了这一步,李家等同被逼到了墙角。
首先,李家造反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李家是大夏顶尖世家大族没错,可大夏立国两百余年,今天下太平,百姓人心归附,满朝文武大体认可大夏皇室。
只要李家敢扯旗造反,立刻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然后被平叛大军灭族。
相反李家老老实实接受调查,四处走动关系,适时抛出替罪羊,反而能将损失降到最小,保全家族。
李家造反,自然该死,该灭族,可李家安分守己,哪怕皇帝也不能以莫须有的罪名灭李家全族。
否则天下世家大族就会觉得唇亡齿寒,人心浮动。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替罪羊会比与草原王世子一同饮宴的封疆大吏晋州刺史更合适,更有价值?
一个投靠世家的封疆大吏,但凡皇帝有点帝王心术,都容不下他。
如此一来,骆宁只有一个选择。
只见骆宁义正言辞道:“文大人误会了,本官方才只是出言试探,如今看来,下毒者必是李家无疑,本官这就逃出贼窝,带人回来缉拿凶手。”
文烽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喜色。
“骆大人且慢,李家势大,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骆宁面露诧异之色问道:“文大人这是何意?”
文烽解释道:“众所周知,李家势力根深蒂固,族中武道强者多不胜数,骆大人贸然大张旗鼓抓人,很容易逼得李家狗急跳墙。”
“届时莫说缉拿凶手,骆大人与本官都要死于李家之手,依本官所见,骆大人逃出李府后,莫要过度声张此事,即刻派人上报陛下,让陛下派人过来。”
骆宁深深看了文烽一眼,这一刻,他无比确认李家是被眼前这位礼部侍郎故意陷害的。
谁能想到李家一番好意接待,却是引狼入室,反受其害。
想到此处,骆宁心中极为不舒服,不是因为文烽陷害李家,而是因为对方算计自己与他一同对付李家。
若有机会,他会让这位礼部侍郎知道,封疆大吏,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算计的。
“文大人考虑周到,本官一定参照执行,告辞。”
文烽再次出言阻止道:“骆大人且慢。”
骆宁停下脚步,神色间已然有了一丝不耐烦:“文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文烽微微吐出一口浊气,指着林兴说道:“本官身中剧毒,是生是死犹未可知,可林将军依然无恙,本官希望骆大人带他一起走,莫要让他遭了李家毒手。”
林兴微微皱眉,刚想说话,忽然手心传来异样的感觉。
细细感应,文烽在他手心写了八个字:“世子是假,弃假保真。”
林兴神色一滞,微微点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骆宁眼中闪过一抹怒意,算计本官不说,还安排人监视本官,真当本官任你揉捏?
“此为应有之义,林将军,速与本官离开。”
哼,暂且不与你计较,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走着瞧。
林兴看向立在远处,神色变幻不定的裴正,喝道:“你小子愣着干嘛,赶紧收拾一下随本将走。”
文烽当即出言反对道:“他不能走。”
“人全走了,容易引起李家怀疑,况且本官身中剧毒,需要有人照顾,他必须得留下来。”
林兴于心不忍道:“可裴正留下来容易被李家迁怒,稍有变故,便是死局。”
“他这一路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文大人为何不能给他一条生路?”
文烽紧紧抓着他的手,咬牙沉声道:“不行。本官以性命担保,有本官在,他死不了。”
林兴面露挣扎之色,迟迟难下决断。
这时,骆宁等的不耐烦的,忍不住催促道:“到底走不走?”
文烽奋尽全力将林兴推开,脸上尽是疯狂和决然:“走。为了大夏和陛下,快走。”
林兴脸上浮现一抹不甘,闭上眼将文烽放下,果断起身踏出大堂,声音中压抑着愤怒与不甘:“走。”
骆宁紧跟其后,往外走去。
不知为何,裴正望见这幕,非但没了最初的愤怒,反而心绪异常平静。
身份卑贱,实力低微,被大人物选作祭品,似乎没啥好奇怪的。
就像逢年过节杀猪宰羊庆祝一样,有谁会在意猪羊是怎么想的?
真正的愤怒永远不会是无能犬吠,而应该是血溅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