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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辞说到此处,有些哭笑不得,似乎又想到什么狂石的糗事,笑得眉眼弯弯,格外不怀好意,尤其是看到我一脸的惊愕,更是觉得有趣。
“那狂石生平最恨的,便是有人夸他相貌。自己改了个大名,叫狂石,就是觉得霸气威风,谁料你今日一见到他,就连声夸赞,令他吃个瘪,揭了人家的痛处。”
我想起狂石当时那一脸的铁青,怪不得会对我冷眉怒目,如若不是有凉辞在,恐怕当场就拂袖而去了吧。
我也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果然人不可貌相,是我以貌取人了。”
“你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狂石最是讨厌自己眉间那一点朱砂,平素有案子的话,大都是易容的,所以外界传闻里,狂石的形象才会变化不一,而外人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庐山真面目。”凉辞耐心地解释道。
我的心里逐渐勾勒出一个朱砂点绛,粉雕玉琢的顽童样貌,想起狂石幼时对于自己性别的疑惑,我便有些笑得不能自抑。
“那侯爷知道自己夫人和身边下人们联合起来蒙骗自己这多年,岂不是要气得跳脚,怕是要把侯爷府都掀了吧?”
在我的认知里,武将大都是孔武有力,脾气极为直爽而又暴躁易怒的。自己这做父亲的,被人蒙在鼓里,六七年来竟然不知自己孩儿是男是女,怕是难免沦为同僚的笑柄,能不雷霆大怒?
左右狂石并不在场,凉辞亦是笑得放肆:
“老侯爷得知真相的时候,正在教练场上意气风发地指挥练兵,狂石缠着老侯爷教导自己射弓。老侯爷正忙得紧,无暇顾及,就敷衍他那是男孩子学的本事,女人家臂力太小,拉不开弦。
狂石就有些不服气,挺着胸脯脆声脆气地反驳侯爷,说府里的小丫头都嫌弃他站着撒尿,不与他玩耍,说他明明是男孩子,偏偏穿花衣服骗人。
侯爷也只当童言无忌,一笑而过。狂石却较真起来,二话不说,当着三军将士的面解开裤子撒了一泡尿。”
“啊?!”我不由惊愕地喊出声来,笑得前俯后仰,随即才感到有些不妥,羞窘地红了脸。
“可惜当时我没在现场,只听说狂石一尿成名,全场将士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老侯爷始料不及,亦是呆若木鸡,难得一见的窘态。然后一阵狂喜,憨笑半晌方才回过味来,自己傻乎乎地被自家夫人蒙骗了好几年,盛怒之下一脚将点将台跟前的石碑踹成两截,转身跨上战马,怒气冲冲地回府兴师问罪。
侯爷夫人平素颇得三军将领的尊敬,大家唯恐侯爷暴怒之下,再控制不住怒火,就尾随着骑马追赶上去,闹腾得半个京城鸡飞狗跳,以为有紧急军情,敌兵来犯,一时人心惶惶。
老侯爷雄赳赳,气昂昂地杀进夫人房间,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偃旗息鼓,灰溜溜地出来,怒气烟消云散,满脸憨笑着邀请门口的将士去饮酒,大醉三天。侯爷惧内的名声也传出去了。”
凉辞讲得绘声绘色,就连茶馆的说书先生都不及他讲的有趣。狂石这般英勇的事迹,竟然没有被好事者挖掘出来,添油加醋地传遍长安,想必也定然是被侯爷费心压了下来。
“老侯爷才真正是重情重义的男儿本色,这般娇宠自己爱妻,一生一世一双人,嫁人当如是。”我不免有感而发,颇多感慨。
凉辞望着我眸光微闪,幽黑深邃的眸子里添了一丝别样的光彩,洋溢出三春暖阳曛人欲醉的暖意。浓密的睫毛轻颤,似是展翼彩蝶欲振翅而去。
我就有片刻的愣怔,似乎果真陶醉在草长莺飞的三月天里。
室内有那么一霎那的静谧,青草混合着泥土的湿润的香气在缓慢地流动,掩盖住原本的松子清香。室内温度逐渐上升,刚才还欢声笑语,一瞬间就莫名其妙地尴尬起来。
书房外面,狂石同我父亲高声攀谈的声音顺着窗户缝隙飘进屋子,却是一些风土人情类的闲话。
我感到浑身有些燥热,起身走到窗前,推开晚晴色纱窗。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西窗下的一株紫玉兰正开得放肆,雨水浸润后的花瓣在朦胧的灯影里更加妩媚妖娆。
父亲与狂石站在玉兰树下,谈兴正浓。尤其是狂石眉飞色舞,侃侃而谈,消融了父亲的恭谨和不安。
凉辞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身后,对我说道:“这次进府,我们是打着你在金陵城故交的名义来的,除了你父亲,别人并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正巧父亲与狂石扭头看过来,我想起刚才对狂石的误会与猜疑,的确有失妥当,遂向他歉意一笑。
狂石却是并不领情,撇嘴轻哼一声,鼻孔朝天,并不看我,明显还有些记仇。
那副傲娇的小孩子气,不由令我想起凉辞所说的“一尿成名”,同凉辞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父亲向着凉辞微微一拱手,说是已经在花厅备下晚宴,问询是否现在开席。被狂石婉言谢绝了,说是寻常饭菜即可,不用过于隆重,平白招惹他人怀疑。反正他们要留宿在府上,来日方长,不争朝夕。
我看了看天色已晚,便将自己明日实施计划的打算告知凉辞,问他可曾做好准备。
凉辞告诉我,他已经在苏府周围布下了眼线,如若玥儿和那些贼人按兵不动也便罢了,只要一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可以了如指掌。只是他与狂石并不适合出面,以免引起贼人忌惮,只能暗中相助,明天的事情还需我与父亲商议着进行。
临出门时,凉辞又出声叫住我,我转过身,问他可还有什么不放心,需要交代的事情。
凉辞微蹙了眉头,双眼炯炯地望着我,只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以后,离你那个林大哥远一些,那人不简单。”
我知道,他们两个人曾经交过手,凉辞对林大哥颇为欣赏,有种惺惺相惜之感,怎地忽然又转变了看法,这样劝我?
我追问他为什么,他却不再解释,只叮嘱我同林大哥保持距离就是。
阴雨天气里,夜色犹如墨染,院子里早已掌了灯,暗影重重。
原来的侍卫离了门口,在书房附近巡逻,将府里人全都挡在了远处,走近不得。
我见了父亲,狂石似是知道我们有话相商,自顾回了书房。我便与父亲寻个僻静无人的所在,告诉他母亲如今的病情,已经拖延不得,解毒迫在眉睫。将我与凉辞商议的计划讲给父亲听,希望他与母亲能够理解,助我一臂之力。
父亲听后蹙眉沉默良久,犹豫半晌后方才沉重地叹了口气,似是满腹心事,无可奈何。
“说吧,我与你母亲如何助你?”
第二天去母亲那里请安,我故意比往常稍微迟了一点,几乎是同母亲在同一时间踏进屋子里的。
早有丫头给母亲备好了早起醒神的清茶,六姨娘如往常一般,伸手接了,恭恭敬敬地递给母亲。
母亲接在手里,却并不急着喝,放在鼻端嗅了嗅,然后问我:“青婳,听你父亲说,你是烹茶高手。即便是同样的茶叶,为何丫头们沏出的茶,莫说香气和口感,即便是这茶汤的色泽与你的手艺相较之下,也大相径庭呢?”
我微微低垂了眉眼,细声答道:“即便是同样的茶叶,所用的水质,水温不同,手法不对,自然沏出的茶水也是截然不同的。”
母亲就招呼我近前:“那你给看看,她们这是错在哪里了,你也莫藏私,趁这功夫教上一教,省得你父亲尝上一口,便蹙眉唠叨个没完没了。”
我就知道,母亲这定是得了父亲的嘱托,倒也省去了我许多麻烦。就走上前去,从母亲的手里接过茶盏,状似极随意地说:“这不是雪芽寿眉么?头茶最是清心降火。”
旁边的小丫头乖巧地应道:“回禀十一小姐,这正是头茶。”
我凝神看了一眼茶水,立即惊愕地呆愣在原地。磕磕巴巴道:“母亲,这......这......这茶水好像不太对劲。”
“怎么了,可是水质的原因?这可都是从城郊运来的山泉水,虽然比不得冬藏雪水,却最是甘甜了。”母亲笑着解释道。
我扫视了四周众位姨娘和姐妹一眼,鼓起勇气道:“不是水质不好,而是这茶水里怕是有人下了毒!”
“啊?!”举座皆惊,诸位姨娘与姐妹惊愕片刻过后,议论纷纷,一时屋子里如同滚沸的油锅一般,沸腾起来。
“青婳,不可以胡说八道!”九姨娘当先反应过来,轻声斥责道。
我委屈地看了一眼九姨娘,“母亲明鉴,我没有胡说,其实母亲前一阵子身体不适,也不是什么血热引起的。我就是因为没有真凭实据,怕你们说我危言耸听,所以没敢说实话。其实,母亲是中了江湖中罕见的唐门毒药,一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