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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氏点头道:“让小丫头来吧,你去帮二姑娘打点几样南味的点心小吃,还有咱们自己茶庄里的茶叶什么的,明儿二姑娘去长公主府的时候带上。”
金环应了一声,吩咐小丫头好生给二奶奶捏脚,自己又出去安排宁氏吩咐的事情。
这边宁氏洗好了脚,金环已经装好了两种茶叶并一小坛子醉杨梅来给宁氏看。
宁氏笑道:“这醉杨梅我都忘了,亏了你找出来。我记得带了四坛子来,你再拿出一坛子来明儿叫人给大姑奶奶送去,她怕是正想这个吃呢。”
恰好冯嬷嬷进来跟宁氏回话,因笑道:“二奶奶是真心疼妹妹们,对二姑娘是没话儿说了,里外的操心,对大姑奶奶也这般细心。”
宁氏笑道:“二爷一共也没几个兄弟姐妹,如今老太太和老爷太太都在南边,京城里也就两个妹妹了,我当嫂子的不想着她们,还有谁想着?”
冯嬷嬷和金环等几个丫鬟都连声称是,当下宁氏又跟冯嬷嬷说了一些有关姚燕语的妆奁之事,等着姚延意回来方一起睡下。
一宿无话,第二日一早姚燕语便换了出门的衣裳带着翠微等丫鬟们,拿了宁氏叫人给她准备的八样南味点心,两盒茶叶,一坛子醉杨梅,以及一些南边送来的时鲜水果,果脯,还有玻璃场新制出来的一整套晶莹剔透的茶具上了马车往长公主府去。
因为想到苏玉蘅是在孝期,所以韩明灿也没多邀请谁,只把她自己家里的两个庶妹叫上,再就姚燕语和苏玉蘅二人。燕王府,诚王府及各公侯府未出阁的郡主和姑娘们一律没有请。
只是不知道云珂如何听见了消息,也或许是凑巧来给大长公主请安,便遇见了,被韩明灿一并请了过来,又派人去燕王府把云汐和云漾接了来。八个姑娘家凑在一起,自然也够热闹。
苏玉蘅见到姚燕语和韩明灿,脸上也终于有了些笑意。姚燕语便叫人把醉杨梅打开,用小碟子装了端上来,捏了一颗放到苏玉蘅的嘴里。浓浓的酒香伴着杨梅的酸甜,苏姑娘小脸上的表情便十分的精彩。
旁边的韩明玦和韩明琅咯咯的笑起来,韩明玦捏了一个送到了云漾的嘴里,云漾哇哇叫着,连声道:“哎呀,好吃!这个真好吃!我喜欢!”
韩明灿笑道:“喜欢走的时候带上些。等明年,让姚姑娘多从南边弄几坛子来,让你吃个够。”
一时红泥小炉上的水开了,姚燕语便亲自用热水烫过那套玻璃茶具,冲茶,分茶。
她的茶艺虽然不精,但众人的目光都被这套茶具所吸引过去了,谁也没在意她冲茶的动作怎样。
姚燕语这套茶具完全是仿照紫砂茶具做的,小茶壶,小茶盏,滤网,公道杯等一样不少。
大家眼看着蜷曲的茶叶在晶莹剔透的小茶壶中慢慢地舒展开来,茶水由清白变成淡淡的绿,且绿意逐渐加深,然后再倒出来,端到面前嗅茶香,这过程真真是一种从没有过的享受。
“这茶具真好,韩姐姐是从哪里弄到的?”云汐先问。
韩明灿笑道:“哪里是我弄到的,是姚妹妹今儿特意拿来给大家用的。”
“真的?”云汐立刻转头向姚燕语,“姚姑娘,你从哪里采买来的这茶具?你说给我,我回头也叫人去买。”
姚燕语笑道:“不用去买,回头我叫人给你们每人送一套。”
云珂郡主忙道:“哟,这可不敢当。这太贵重了!汐儿小孩子脾气,不过是随便说说,姚姑娘不要听她的。”
姚燕语笑道:“这不值什么,现如今我不是弄了个玻璃场么,这个就是玻璃的。我叫他们做了试试,果然还能入得诸位的眼,说明我也不俗。”
“那可真是要多谢你了!”云珂其实也喜欢的紧,只是无功不受禄,怎么好平白拿人家的东西?
云汐自然明白自家嫡姐的心思,于是笑道:“听说姚姑娘被皇上封为五品医女,不如改天我们给姚姑娘祝贺一下吧?”
“别。”姚燕语忙摆手,笑道:“这事儿我还没缓过劲儿来呢,也不知道究竟怎样,大家还是先别忙着祝贺了。”
韩明灿举起手里的茶盏,轻笑道:“皇上的圣旨已经下来了,衙门也在修着,想必用不了多久姚妹妹就得走马上任了。这几日且好好地缓缓劲儿,赶明儿拜了官印上任,咱们再去恭贺。”
众人都连声称是,纷纷举过茶盏敬姚燕语。弄得姚燕语很是不好意思,只好连声道谢。
姐妹几个又说会儿闲话,喝过几盏茶,疏影便近前回道:“姑娘,船娘把船撑过来了,姑娘们要不要登船?”
韩明灿笑道:“走,那边水里的莲蓬正好,咱们也去采莲。”
几人闻言都高兴地放下茶盏起身,先后往湖边走去。
船不是那种大的楼船,而是用竹篙撑着专门可以钻到荷叶从中采莲用的小船,连船篷都没有。一只船上只能坐两个人。
苏玉蘅拉着姚燕语上了一只船,韩明灿便同云珂上了另一只,另外韩明玦韩明琅云汐云漾两对姐妹各上一只。四只小船由船娘撑着缓缓地荡着碧波划入那一片碧荷之中。
姚燕语看见一只饱满的莲蓬,便抬手去折下来,掰开剥出里面的莲子递给苏玉蘅:“尝尝好不好吃。”
苏玉蘅剥出白嫩嫩的莲子放在嘴里嚼,初是微甜,后带着一点点莲籽芯儿的苦涩。
姚燕语也给自己剥了一个放到嘴里,一边吃一边点头:“这个还是不错的,该多采一些。”
船娘笑道:“姑娘说的不错,这一片是正经的白莲藕,结出的莲籽也是极好的。”
八月半的天气,阳光甚好,苏玉蘅抬手去摘了一片大荷叶带在头上,遮住了太阳。
“这阳光多难得,偏生你又弄个破荷叶挡住了。”姚燕语欠身把荷叶拿掉,嗔怪的等着苏玉蘅。
“姐姐,这太阳太厉害了,晒得人脸上生疼。”苏玉蘅无奈的笑了笑,没有多说。自从大长公主去世之后,她便像是换了个人,不爱说不爱笑,整天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从来橫针不捻竖线不拿的人居然做起了针线。
姚燕语皱眉叹道:“你再闷下去就该成傻子了。”说着,姚燕语指了指那边荷叶茂盛的地方,吩咐船娘:“咱们去那里面,那里阴凉些。”
船娘依言把小船划入荷叶深处,有的荷叶拔出高高的茎,挡住了些许阳光。
姚燕语转脸看见船上放着一只竹笛,不知道是谁的东西,知顺手拿起来用帕子擦了擦,放在唇边吹了吹,她音律不怎么通,笛子基本没碰过,所以吹的调子七扭八拐的,很不成样子。
苏玉蘅便笑了,伸手拿过笛子来,凝了一口气,便开始吹。
与音律方面,姚燕语自认为自己再穿越一次都比不上苏玉蘅的功底深,所谓术业有专攻,这个不服是不行的。看人家拿过笛子随便就那么一吹,这笛声便像是钻进了人的心里去,牵引着人的情绪,然后让人随着她的笛声或高兴,或悲伤,或沉思。
“真好听。”一曲既终,姚姑娘发自内心的感慨。
苏玉蘅微微苦笑,这曲子还是给大长公主送丧的那天晚上听到的,后来每逢深夜她便想起这支曲子,今天信手拈来,想不到竟吹的这样熟练,好像已经吹过千百遍了。
“你这个样子……”姚燕语刚要劝苏玉蘅,陡然间却听见一声更悠扬的笛声,然后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奇怪的抬头张望,且问:“咦?是谁在那边吹笛?莫不是想要跟蘅儿比一比?”
苏玉蘅却愣住了。吹笛之人似是不远,但也不是很近。好像就在这园子里,却又肯定不在水上。这是长公主府的园子,能在这里吹笛的人肯定不是寻常人。
想到这个,苏玉蘅心中暗暗地奇怪,韩家两位公子都是武将,且不善音律啊!
“蘅儿,快!”姚燕语催促道:“跟他比一比。”
苏玉蘅咬了咬唇,犹豫不决。这是一曲《月出》,曲出于《诗经&8226;陈风》,诗人在月下遇见一个美丽的女子,于是悄悄地动心了,因此心里生出许多的惆怅来,此曲便以此为基调,表达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思念的感情。
姚燕语却不知道这曲子的典故,只是觉得好听,不愿苏玉蘅被比下去了,因此又催促:“怕什么?快吹,你绝对别他吹的好。”
不知是因为被姚燕语催促,还是苏玉蘅自己也压抑不住心里翻滚的思绪,便把心一横,抬手把竹笛横在唇边,凝了凝神,认真的吹起来。
远处的笛声微微顿了顿,却又立刻和上。
姚燕语眯起眼睛往后靠,半躺在小船上悠然的听着。你还别说,这笛子一远一近,吹同一首曲子,真是别有一番韵味。好听,真是太好听了!
一曲既终,姚燕语犹自躺在船上眯着眼睛看蓝天,苏玉蘅却默默地流下了两行泪。
上岸后,韩明灿叫过疏影来悄声吩咐:“去问问刚才在那边吹笛的人是谁。”
疏影答应着下去,没多久回来在韩明灿耳边悄悄地说了两句话,韩明灿的眼神从苏玉蘅的身上掠过,闪烁着几分庆幸。
中午的宴席很是精致,韩明灿身为主人左右布菜劝让,苏玉蘅到底也没吃多少。韩明灿便吩咐旁边的人:“早晨我叫你们炖的鱼片粥好了没有?好了的话先盛一碗来给蘅儿。”
旁边的丫鬟忙答应着下去,不多时果然端了莹白鲜香的鱼肉粥来,一共八碗,每位姑娘都有。
姚燕语见了便叹道:“就知道韩姐姐只疼蘅儿。”
韩明灿笑道:“我谁都疼。因想着你这么久不吃鱼了,也不好。是你说的,爱吃鱼的人聪明么。”
云珂笑道:“姚姑娘已经够聪明的了,倒是我们这几个应该多吃点鱼,补一补,但愿也能聪明一点。”
众人都笑着说是,姚燕语无奈的叹道:“郡主又把我孤立出来了,可见我是不讨喜的。”
云珂笑道:“这可不敢,我们都想跟姚姑娘一样呢。”说着,她又夹了两片百合给姚燕语,“如此姚姑娘多吃点清淡的,让我们多吃点好的,等这我们跟你一样聪明了就可以跟你作伴了。”
此话一落,大家又都笑起来,连苏玉蘅也笑了。
饭后,又说了几句闲话,云珂便带着两个庶妹告辞离去,姚燕语说有些困,想睡觉。韩明灿便叫疏影带着她去园中一处曰“桂云”的小院子里去歇息。自己则带着苏玉蘅去看那边开的木芙蓉。
苏玉蘅跟韩明灿自小交好,自然是无话不说。韩明灿带着她在花木之间慢慢地走着,挽着她的手问:“今年你及笄之年,不知家里怎么安排的?”
苏玉蘅苦笑道:“能怎么安排?纵然太太想大办我也是不同意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百善孝为先,况且大长公主那么疼你。”韩明灿轻轻地叹了口气。
听了这话,苏玉蘅的眼睛里又盈满了眼泪。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伤心的。”韩明灿拿了自己的帕子给苏玉蘅拭泪,又叹了口气,说道:“像我们女儿家,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有三件,第一是投生一个好的人家,有爱自己的父母亲人。这一点呢,你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有大长公主疼你这些年,也尽够了。第二呢,自然是找一个疼惜自己的夫婿,夫唱妇随,白头到老。这个你还小,或许还有些想不明白,而我已经想明白了。”
苏玉蘅诧异的问:“姐姐是真的要跟世子爷……”
韩明灿轻声笑着叹了口气,说道:“他自然是好的,却不适合我。这些年我对他的心思自然也不瞒你,起初那会儿我心里有多难过你也瞧见了。割舍割舍,割肉之痛,舍之既得。痛过之后也就坚强了。”
苏玉蘅心疼的皱眉:“姐姐这是何苦?以你的出身,难道还配不上他?”
“这不是配不配的上的事情。”韩明灿拉着苏玉蘅走近一株醉芙蓉跟前,此时已经是下午,那醉芙蓉一日三变,这会儿已经是深桃红色,映着碧绿的叶子分外妖娆。
“而是合适不合适。婚姻不仅仅是两情相悦就能够幸福的。人人都说一个家里都有一片天,他那片天,不适合我,不能给我幸福,我又何必执着非要钻进去?蘅儿,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苏玉蘅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姐姐的话,我自然明白的。可是心里若是被一个人填满,又如何能放进去第二个人?”
“心里装着一个人,自然不能再装第二个人。可我们的心里总不能一直装着那个期待不到的人。”韩明灿抬手扯着花瓣,然后随手丢掉,让殷红的花瓣随着风吹远,“就像这花,它不落,明年这枝头又如何能开出新的花来?”
苏玉蘅登时愣住,眼神中闪过痛苦之色。
韩明灿握住苏玉蘅的手,劝道:“蘅儿,该割舍的时候,一定要能忍受割舍之痛。就像大长公主的去世,你再痛,她都不会陪你一辈子。你心里的那个人也是。而那个注定要陪你一辈子的人或许就是你不经意的一次回眸。”
“姐姐……”苏玉蘅欲言又止。
“蘅儿,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的,不是你不好,是真的不合适。”韩明灿心疼的抚摸着苏玉蘅的脸,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以后也是。我,燕语,还有你,我们三个都要好好地,都要有自己的幸福。你忘了么?”
苏玉蘅摇摇头:“我没忘。我也是舍不得你跟姚姐姐,所以才没有随大长公主去了。说到底,我还是有贪心的,我贪恋着你们给我的温暖,所以死抓着不放。”
“就算你不抓着我们,我们也会抓着你。”韩明灿伸手把苏玉蘅搂进怀里,低声叹道:“燕语是我们三个里面最坚强的。你看她现在,幸福唾手可得。所以我们都要跟她学,勇敢一些,坚强一些。”
“嗯。”苏玉蘅伸出手去搂住韩明灿的腰,低声哭道:“将来不管怎么样,姐姐都要疼我。”
韩明灿轻笑道:“那当然。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妹。”
*
姚燕语在舒适的小屋子里,闻着甜甜的桂花香酣眠一觉,醒来时已经是金乌西沉之时。
“唔……好舒服!”姚姑娘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门口守着的翠微忙叫外边的翠萍:“姑娘醒了,快进来伺候。”
翠萍忙端过旁边早就预备好的洗脸水进门,笑道:“姑娘这一觉好睡!竟睡到了这个时候。”
姚燕语起身,洗脸漱口,翠微拿过衣裳来给她穿戴。正忙着,韩明灿已经进来了,因笑道:“可见我这里的床是舒服的,你居然一觉睡到这个时候。”
姚燕语笑道:“姐姐还说,都这个时辰了,怎么不让她们叫我一声。”
“叫你做什么?你整日里忙东忙西的,难得睡个安稳觉,可不叫你睡足了么?”
“还是姐姐疼我,蘅儿呢?”姚燕语穿好衣服又跪坐在梳妆台前,让翠微给自己重新梳头。
韩明灿凑过来跪坐在她旁边,手里撵着一只桂花在姚燕语的头上比划着:“她有孝在身,不能呆的太晚,已经走了。”
“我在这屋子里睡了半日,满身都是桂花香了。”姚燕语抬手把韩明灿手里的桂花抢过来闻着。
韩明灿的一颗心不在花上,只低声说道:“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多上上心。”
姚燕语丢了桂花,问:“什么事也值得姐姐如此郑重其事的?”
“是蘅儿的事情。”韩明灿说着,又笑了,“你说,中午那会儿在远处吹笛子的人是谁?”
“是谁啊?”姚姑娘立刻来了兴致,“我当时还想问呢。”
“这人你认识!”韩明灿笑道,“说起来你跟他也算熟悉,居然不知道?”
姚燕语着急的催促:“姐姐别卖关子了,快说是谁。”
韩明灿笑着点了一下姚燕语的额头,说道:“是你的如意郎君的得意手下,姓唐的那个。”
“什么?”姚燕语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唐萧逸?”
韩明灿挑起大拇指:“聪明。”
“他今天在府上?”姚燕语这下着实被惊到了,唐萧逸那厮居然还有这本事?早知道的话,去江南的路上就得让他多吹几回解闷儿啊!
“不,他没来公主府,而是在国公府那边。恰好跟我二哥在园子里喝酒,因听见蘅儿吹笛,便心痒难耐,合了一首曲子。”韩明灿笑眯眯的看着姚燕语,“你说,这算不算天作之合?”
“……”姚燕语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可是,蘅儿她……”她喜欢的是韩熵戉啊!
“她已经想明白了。”韩明灿坐直了身子,看着翠微把姚燕语的发髻整理好,碧玉簪子斜斜的插入乌髻之中,只留下如意云簪头。
姚燕语微微怔忡,半晌后方叹道:“想明白了就好。”
“所以,下面该你了。”韩明灿替姚燕语正了正发簪,认真的说道:“唐军门的母亲我认识,是一个很温婉的人。只可惜三年前一场疾病,撒手人寰。他的父亲是老定远将军的麾下战将,老将军去世之后,他便自请戍边,去年在疆场上战死了。所以,他的婚事如今也只有卫将军能替他安排操心了。”
姚燕语顿时无语,又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啊!
说来也巧,姚燕语告辞了韩明灿,从长公主府出来便遇见了唐萧逸,唐萧逸上前来打招呼,又看看左右没有外人,便拱手笑道:“下官给姚大人请安。”
“呃,咳咳……”姚燕语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
唐萧逸笑眯眯的等姚燕语顺过气儿来,方又低声道:“还没恭喜嫂夫人呢。”
姚燕语又羞又气,脸颊飞红,指着唐萧逸骂道:“你是不是皮痒了?”
“不敢。”唐萧逸笑嘻嘻的说道。
“你还有不敢的?你等着。”姚燕语咬牙哼道。
“不敢不敢!”唐萧逸忙拱手作揖,“嫂夫人千万莫生气,否则我家将军回来非得收拾小的不可。”
姚燕语啐道:“呸!你就是欠收拾!”
唐萧逸又笑着赔了不是,姚燕语方正色道:“行了,天色不早了,我懒得跟你废话。回头有功夫去家里,我有事儿问你呢。”
唐萧逸忙又笑着应道:“是。”
姚燕语摆手吩咐申姜:“走了,别理这疯子了。”
*
却说卫章那日领了皇上的口谕去查刺客的事情,一去半月有余终于有了结果,带着人证物证匆匆回京连夜觐见皇上。进宫后还没到御书房,便恰好听见两个太监说闲话。
“皇上居然封了那个姑娘为五品医女!”
“说的是啊,他们家这回可发达了!连个女儿都是五品官!”
“五品官儿虽然俸禄不高,但却是一道衙门的主官啊!”
“听说皇上还格外开恩,许国医馆里二十名属官都由主官自己任命,你说这得是多大的恩典啊!我的娘哎,二十个属官的缺儿哟!这下子可谓是鸡犬升天咯!”
卫章心里一怔便顿住了脚步。跟随他一起出门办差的葛海见状,忙问:“将军,怎么了?”
“刚那两个太监说什么,你听清楚了没有?”卫章皱眉问。
“好像是说国医馆?还有什么五品官?属下没怎么听清楚。”葛海摇摇头,又诧异的问:“咱们大云朝什么时候多了个国医馆?”
卫章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走吧。”
这次行刺的事件透着诡异,卫章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出了苗头并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些人。又经过一番奋战,刺客一共还剩六人,死了四个,活捉了两个。
这两个有一个自己咬了舌头,虽然没死但成了哑巴,幸亏卫章机敏,在另一个咬舌之前卸了他的下巴,没来得及。
经过一番秘密审讯,得知这些人并不是东倭人,而是北高黎人。
北高黎人因曾经与大云朝开国皇帝歃血为盟,共同打天下,后来却背信弃义,投靠了北胡,使太祖爷背腹受敌,差点殒命。后来太祖爷腾出手来,一气之下率领五万铁蹄将其驱逐至黑水以北苦寒地带,差点把这些人灭族。
这支北高黎族人在极北苦寒之地挣扎了百余年,繁衍生息,渐渐地缓过劲儿来,却依然贪恋着之前的故土,一直想收复失地,报仇雪恨,只是苦于没有那个力量。
这次他们从东倭人的手里重金买了这些弓弩,目的就是一举刺杀掉大云朝的皇帝,引起大云朝国乱,好趁虚而入,收回他们的祖居之地。
皇上听完卫章的话之后,冷笑道:“区区七八个人加上几只弓弩,就想要了朕的性命?简直不自量力!”
卫章躬身站在龙案之前只恭敬的应了一声:“皇上所言极是,这些高黎人从来就不知天高地厚。”
话虽然这样说,但这件事情想起来也真是叫人后怕。若是皇上身边没有对方的人,他们又如何能摸清皇上的踪迹进行刺杀?
但是过了这么多天了内奸的事情还没有眉目,皇上想想又觉得十分生气,便问:“那人有没有招供是如何得知朕的行踪的?宫中,朝中,到底有多少人是他们的同党?!”
卫章忙回道:“回皇上,这个刺客现在已经是奄奄一息,臣不敢再对他用刑了,想让这人稍微恢复恢复再行审讯。若不然,一口气弄死了他,就没有活口了。”
“嗯,说的也是。”皇上虽然生气,但也没有办法。君臣二人沉默了片刻,皇上终是累了,便摆摆手:“那个刺客暂时移交到天牢看押起来,你先回去吧。”
“是,臣这就去办,臣告退。”卫章再次跪拜之后,从御书房退了出来。
从宫里出来,卫章带着葛海回去带那两个活着的刺客,把人送往天牢。葛海皱眉道:“将军,这两个人送到天牢里去不会有问题吧?万一牢里也有他们的内应……”
“闭嘴!天牢是什么地方?”卫章低声斥责了一句,其实他巴不得把手里的人交到天牢,那样他就能轻松的睡一觉了。不过葛海一问这个,他的心里也恍惚了一下。
皇上去避暑,本来就带的人不多,只有几个得宠的后妃和六部要员随行,但还是泄露了行踪。谁也说不准天牢里当差的那些人就都那么可靠。
可是,皇上金口玉言,违逆的话便是谋反。细细的思量了一番,卫章还是决定听旨办事。
便连夜把两个人送进了天牢后,卫章回到自己府里的时候天已经放亮了。连着半个多月的奔波劳累此时终于回到家里,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疲惫。
看着府中处处都是崭新的,长矛还特意去买了一些盛开的木芙蓉来摆在院子里,茶杯粗的花木种在合抱粗的青花瓷大花盆里,碧绿的枝叶之间开着拳头大的花朵,粉红娇黄,娇艳欲滴,怎么看都透着喜庆。
长矛这厮还学了一句特别吉祥的话:芙蓉芙蓉,夫贵妻荣。
“哟!爷回来了!”卫章站在院子里看花,便听见身后一声惊喜的欢呼,长矛一溜儿小跑上前来躬身请安,然后又一叠声的吩咐:“快去准备热水给爷沐浴,那个谁,你去把厨房的叫起来,赶紧的给爷准备饭菜!”
“这几天家里怎么样?”卫章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长矛。
“回爷的话,家里一切都好。该准备的东西小的都准备了,那女儿红的绸子小的买了一百匹,小的量算了一下,各处都挂红,一百匹也不算多。所以小的又叫人准备了一百匹大红绡纱。噢,对了,贺夫人叫人送来了一对儿桂树,奴才闻着那香味儿极好,便叫人放到燕安堂的院子里了。贺夫人不俗,她送的东西,想来我们新夫人是喜欢的。”
卫章笑了笑,又问:“国医馆是怎么回事儿?”
“说起这话儿,奴才得给爷道喜了。皇上下旨,朝廷设立了新衙门,叫大云国医馆。命国医馆专管各类珍奇药材,古方,以及各类疑难杂症。皇上还下旨让张太医主理国医馆的事宜,又封了咱家新夫人为五品医官,协助张太医料理国医馆。哦,皇上还说了,姚总督的次女善调教人,国医馆二十名属官的位置就不让吏部操心了,让国医馆主事自己从民间挑选。”
说到这里,长矛又笑起来:“对了,皇上还让国医馆为宫里调教一些医女。这会儿那国医馆的衙门还没修缮好,门口儿便闹成了集市,很多民间的郎中都想去谋个差事呢。若不是锦林卫守着,那国医馆的门没修好就得挤破喽!”
卫章听了这些话,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姚燕语救了皇子一命,结果黄胜却给了这样的封赏,这不是要把人给累死么?
沐浴过后,卫将军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小厮正好送了饭菜进来。卫章便吩咐长矛:“去叫大海过来一起吃饭。”
“来了。”葛海应声而入,显然是算准了饭点儿来的。
这边卫章和葛海二人刚饱餐一顿还没来得及去补觉,唐萧逸便匆匆的进来,惊讶的说道:“将军,听说皇后娘娘把丽嫔给送到庵堂里去了。”
“嗯?”卫章皱眉:“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后宫之事了?闲的你。”
唐萧逸叹了口气,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据说丽嫔打发人往天牢里送了饭菜,还带着一壶毒酒。”
卫章的眉头跳了跳,转头看向葛海。
“不是吧?这么快?!”葛海万分惊讶。
“再详细的属下就不知道了。若是没有凭据,皇后也不会骤然发作的吧?”
卫章淡淡的哼了一声:“谁能保证这不是借刀杀人?”
葛海和唐萧逸对视一眼,还想说什么却被卫章给堵回去:“事涉后宫,你们两个都把嘴给我闭严实,半个字儿不许从这里露出去,否则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明白了?!”
“是,明白。”葛海和唐萧逸都凛然应道。
卫章摆摆手,说道:“行了,忙了这么多天,累都累死了。我要睡一觉,你们爱干嘛干嘛去。”
“我也要睡觉。”葛海说完,便一侧身直接在榻上躺了下来。
卫章抬脚踹他:“滚回你自己屋里睡去。”
葛海跟死猪一样一动不动:“哪儿不都一样?反正都是将军府的房子。”
卫章无奈,只得去自己的床上拿了一挑毯子丢到葛海的身上,葛军门那边已然打起了呼噜。
唐萧逸摸了摸鼻子,笑道:“老大,将来嫂夫人进了门,会不会嫌弃兄弟们?看来我们都该自己出去买个院子了。”
“等你们成婚的时候再说吧。光棍儿一个,搬出去也不怕饿死?”卫章给了唐军门一个白眼,转身躺去床上,然后又赏他两个字:“滚吧。”
长话短说,经过卫姚两家一番忙碌辛苦,终于到了八月二十六这天。
这天是姚姑娘送嫁妆的日子,这可是头等大事儿。
天不亮,长矛便麻溜儿的起身,把将军府里一干奴才都叫起来,先把府中里里外外都洒扫一遍,门缝儿都不准沾一丝灰尘,地面更不准有一片草叶儿,连门前的青石台阶,拴马桩,上马石,石狮子等全部用干净的抹布擦拭三遍。
姚家这边,姚凤歌带着女儿头一天晚上便住过来,和宁氏二人把姚燕语的嫁妆仔仔细细的理了一遍,全部打点整齐,用大红丝绸系好,贴了大红喜字儿。
因为抬嫁妆的下人不够,姚延意特地跟韩熵戈借了两百名青壮家丁来,还专门为这些家丁订做了黑底绣紫红万字不到头花边的丝缎短褂,大红方巾裹发髻,大红汗巾子系腰,黑色丝绸长裤,紫红色绑腿绑住裤脚,束进崭新的千层底皂色短靴里,干净利落,喜气洋溢。
床榻桌椅等大件全部装车运送,拉车的牲口全部是枣红马,马头上系着大红花。车夫的打扮同抬嫁妆的一样,一律都是新衣新鞋。
因为早就查过,卯时正是吉时,这些人不到寅时便都到位了。卯时整,姚邸大门口鞭炮响过,头一辆马车的车夫高高的吆喝了一声,甩了一记响鞭,开路。后面的马车相继跟上。
床榻,橱柜,桌椅,案几等大件儿的家私一共六套,分别装了三十二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出了巷子。前面的都拐过了街口,最后面的才刚起步。
马车后面是小件的嫁妆,诸如各色古董摆设,四季衣裳,绸缎,皮草,金银铜锡各种器皿,从梳妆镜梳妆盒到脸盆脚盆马桶等物,大大小小一应俱全,一共收拾了九十九抬。
送嫁妆的两个妥当人是姚燕语的奶娘冯嬷嬷和姚凤歌的奶娘李嬷嬷两个,前面自然有冯友存,姚四喜带着李忠等十几个年轻家丁骑马护送,冯嬷嬷和李嬷嬷两个人各自乘车随后跟着。另外还有十对齐全的仆妇跟在后面。
这些人是要看着他们家姑娘的嫁妆妥妥的安放在新房子里的。哪一件儿该放在哪里,都是定好了的,决不能混放乱放,坏了规矩。
八月底,恰好是金秋时节,天高气爽,碧空如洗。第一缕晨曦便给云都城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一大清早,云都城里便有人开始行走,早点摊子天不亮就摆了出来,行走贩卖的小商也开始了吆喝。
车队一路前行,马蹄声和银铃声不绝于耳。
姚家送嫁妆的车队一出现,这些来往行人和小商小贩们便都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
走路的不走了;上工的也不急了;卖早点的不卖了;打豆花儿的不打了;炸油旋儿的不炸了;蒸包子的不争了;吃早饭的把嘴巴一抹也不吃了;挎着篮子卖鸡蛋鸭蛋的也不吆喝了……
大家一起挤在路边,替姚姑娘数起了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