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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用晡食的时候,安仁坊坊中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孟迁家中自也不例外。
“嫂嫂,我回来了!”
孟迁一进家门,神情就变得温煦起来。
“二叔回来了啊。”
话音刚落,一个美少妇就擦着素手,从后厨迎了出来。
只见此女荆钗布裙,不施粉黛,但却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纯净之美,配上少妇的风韵和妩媚,足以令任何男人魂不守舍。
但孟迁看到她,却只是露出濡慕的笑容。
因为她正是孟迁的寡嫂杜秀娘,嫁入孟家已经七年有余。
在孟迁的父兄都战死沙场、母亲也伤心病故之后,是她把年少的孟迁和妹妹孟小莲拉扯长大,期间不知经历了多少辛酸苦楚,对孟迁兄妹来说,就是亦嫂亦母的存在。
“嫂嫂,今日俺可是大发利市,小莲这个月的汤药钱可有着落啦!”孟迁哈哈笑着,就像献宝一样把那装着一贯钱的钱袋摆在了桌上。
“这么多?!”
杜秀娘也被唬了一跳,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孟迁,问道,“二叔你莫不是做了甚昧良心的勾当吧?不然怎会一日之内,得了如此多的例钱?嫂子可告诉你啊,咱老孟家穷归穷,但伤天害理的事可做不得,须知你父为你起名孟迁,便正是取了孟母三迁的典故,希望你能择善而处之。你父兄都走得早,光耀门楣就指望着你了,你可莫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嫂嫂你误会了。”
孟迁怕惹杜秀娘忧心,忙解释道,“我做的还是往日那些活计,只不过今日遇上了几个出手阔绰的豪客,比往日多了些赏钱。我又岂会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呢?”
“如此便好。”
杜秀娘幽幽一叹,自责道,“唉,都怪我这当嫂嫂的没用,若是我的香囊生意能再好上一些,你也可以找份正经营生,不必再去勾栏瓦肆之中厮混了,也省得嫂嫂整日里提心吊胆的。”
“嫂嫂切莫这般说。您对俺们兄妹的大恩大德,此生难以回报万一!”
孟迁最受不得这股子悲戚的氛围,忙站起来,逃也似的向里间走去,口中喊道,“嫂嫂莫要胡思乱想了,我先去看看小莲。”
来到里间,床榻上躺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娘子,时不时还咳上两声,但她一看到孟迁,就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二哥,你回来了!”
她正是孟迁的妹妹孟小莲。
虽然小娘子已经十四岁了,但因为身染怪病,身量看着只像个八九岁的稚童,而孟迁每个月拼命挣例钱,也是为了给她延请大夫诊病。
只可惜她这恶疾当真古怪得紧,问遍了整个汴京城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每个月只见银钱流水似地花出去,好好一个家已是四壁徒然,却也只能堪堪吊住小娘子的性命。
“妹子今日身子可好些了?”孟迁笑着摸了摸床榻上孟小莲的头。
只有在妹子面前,他才会卸下在外面的凶狠和谄媚,真正露出一个兄长对于妹妹的怜惜和宠溺。
“嗯呐,感觉身子一日好似一日了呢!”孟小莲乖巧地回答道,好宽孟迁的心。
“二叔,你去帮我看着后厨的锅灶,莫要把晡食烧糊了。”
杜秀娘跟进来,推了孟迁一把,嘱咐道,“我来帮小莲穿衣,待会儿一起用膳。”
“善。”孟迁应了一声,转身往庖厨而去。
但是他才刚走没几步,忽听身后传来杜秀娘和孟小莲的惊呼:
“你是谁?为何闯我家来?”
“二哥救命!”
“什么人?!”
孟迁闻言一惊,宛如被毒蜂蛰到一般,猛地转身。
他的手下意识探入怀中,再拔出来时,已经握上了一把防身用的匕首。
嫂子和妹妹,已经是他在世上唯二的亲人,不管是什么人擅闯私宅,想必都来意不善,就算赔上自己的性命,他也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到她们!
但当他回过头快步进来里间时,却见一个怪人不知何时,已兀立在孟小莲的病床前,而杜秀娘双目紧闭,像是昏迷了过去,也已经落在这人手中。
乍一看,这怪人有着两撇快刀一样的浓眉。如实将他的五官分开来端详,瞧着端端正正,但不知为何,这五官拼在一起,却总给人一种皮影戏人偶的怪异感。
“放开她们!否则小爷定让你好看!”
嫂嫂和妹妹眼下被对方治住,孟迁不敢轻举妄动,但这个怪人身上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让他如临大敌。
“呵。”
怪人用白多黑少的眼珠扫了孟迁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直娘贼!”孟迁火撞顶梁门,不顾一切就要往上冲。
“咳咳!”
就在这刻,旁边突然响起一声轻咳:“孟小哥,稍安勿躁。”
孟迁霍地扭头,循声望去,只见几道熟悉的身影,正笔直地坐在厅屋的方桌前,目光冷肃,注视着自己。
“是你们?”
孟迁顿时皱眉,他一眼就认出来,这几人正是不久前才分道扬镳的公孙道士一行。
道士微笑颔首,冲怪人使了个眼色:“时头领。”
怪人会意,立刻把杜秀娘放在床上,但还不等孟迁松口气,他又拿出一支竹管,对着惊恐的孟小莲脸上一吹,小娘子立刻眼睛一闭,也昏迷了过去。
“你给我嫂子和妹妹下了蒙汗药?”孟迁咬牙切齿问道。
“孟小哥无须忧虑,俺们这蒙汗药与江湖上流传的方子不同,乃是由一位神医亲手调配,对人无毒无害,于她们而言,只不过美美睡上一觉而已,醒来也不会记得我们来过的。”公孙道士轻笑道。
在他说话的同时,那名怪人也径直从杜秀娘和孟小莲身边离开,走到道士身后站定。
孟迁见状,心口的大石头方才落下去一点,便板起脸问道:“不知各位究竟意欲何为?”
“自然是请孟小哥继续当俺们的向导。”
公孙道士道,“只不过往后要做的事,有点风险,想来孟小哥也不想令嫂和令妹听了担心吧?”
孟迁嘴角抽了抽:“小可与各位的生意已经做完了,寒舍也不欢迎诸位,还请莫要为难小可。”
“啪!”
那名头陀把戒刀往桌上重重一放。
“铿”的一声,刀锋竟然自己从鞘中跳出半尺,刀刃寒光耀眼,刀吟悦耳,一看就是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
“做没做完,你说了不算数,先问过洒家的刀才算!”头陀冷硬道。
“你……”
孟迁气苦,但在这些一看就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客面前,他又实在硬气不起来,只能深吸了一口气,恨恨道,“诸位,这汴京城里的闲汉何止百千,各位又何必为难小可这个后生晚辈呢?”
“嘿嘿,你可不是后生晚辈。”
公孙道士抚须大笑起来,“你孟小二祖上乃是兵部职方,专司堪舆图样,传到你这一代,虽然家道中落了,但你家学渊源,又是自幼在这汴京城长大,因此汴京四河三十二桥,八厢一百二十坊,就没有你孟小二不熟的,人称‘东京地理鬼’,贫道说得对否?”
孟迁一听,顿时明白这几人压根不是什么偶遇的豪客,而是专门冲着自己来的,不由气恼道:“好,好,好,孟某本想在街上揽个肥差,没成想却早已是诸位眼中的肉,盘中的餐,俺孟小二认栽啦!诸位有何索求,尽管说来便是,只要不伤了我嫂嫂妹子,便是要了孟某这一条命去,俺也认了!”
“孟小哥说笑了,我等岂是那平白无故破门杀人劫财的匪盗?”
一直对孟迁态度温煦的燕小乙笑道:“今日来寻孟小哥,是要做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正需小哥助一臂之力罢了!”
见过这僧道俗三人还有那个怪客的行事作风之后,孟迁对他们所谓的利国利民之事,当真是半个大字都不信。
这几人一看就是刀头舔血的强人,说他们杀人越货孟迁信,但救国救民这等大事,跟他们真心无甚干系。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眼下没有反抗的余地,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孟某手段不如人,诸位但有吩咐,尽管开口便是,小可便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公孙道士听出他言语里的怨气,不由笑道:“孟小哥何必如此作态,贫道等人当真对你没有恶意,不但没有恶意,还会给你大大的好处……”
说罢,他右手轻轻挥了挥,头陀马上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啪的一声,扣在桌上。
公孙道士把银子向孟迁推了推,诚恳道:“这只是定金,若是孟小哥能助我们成事,后续的好处,十倍不止!”
孟迁看着那锭白灿灿的银子却只是苦笑,向来贪财的他从未如此刻一般,觉得这赏钱拿得是如此烫手。
“再大的好处,也要有命享受才行。”
他叹息道,“罢了,诸位究竟要小可做何事,不妨细细道来,也省得小可本事不足,误了诸位的大事。”
“哈哈,此乃易事尔。”
一听孟迁应承,锦衣秀士燕小乙继续接过茬,说道,“我等北地之士,久慕东京繁华。故希望孟小哥可以在上元之夜,助我等兄弟登上樊楼西楼,一观这花灯如昼的汴京城!”
燕小乙说得风轻云淡,但孟迁心里却是顿生惊涛骇浪,忙不迭摇头,断然拒绝道:“此事……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