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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京甩开白子梵,迈着长腿站起来,喑哑道:“跟我走。”
“好,好,我跟你走,只要你不再为难他。”夏敏元一张俏丽的小脸哭得梨花带雨,屈身拉着许京的手,哀戚道,“不管你让我干什么,我都答应你。”
白子梵抬起肿成猪头的脸,勉强睁开一条眼缝,含糊不清地说:“敏元,不要求他。我宁可死了,也不愿意你嫁给他。”血污的手指微动,扯住了她的裙角。
“子梵——”
“敏元——”
两人抱头痛哭,俨然是一对被拆散的苦命鸳鸯。
纪棠:“……”喂,你们俩要不要先搞清楚状况再喊。
许京用看智障的眼神瞥了这两人一眼,攥着纪棠的手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气得手指发抖,可仍像怕抓疼她似的,只把指甲往自己指腹里扣。他手长腿长,步子又快又大,纪棠跟在他身后,如同被拖着走的小鸡仔。
静谧无人的长街,偶有轿车驶过,车灯一瞬间略过他沉郁的面孔,很快又归于漆暗。
纪棠脑海中过了无数念头,总觉得他像认识她一样,不然以他的性格,怎么会轻易动怒打人?难道不靠谱的系统又出错了?
思及此处,她试探地问了他一声:“这位……先生?我们,以前见过吗?”
许京的背脊僵了一下。他想起了,她没有前世的记忆。对她来说,他只是个陌生人而已——现在还是个把她丈夫狠狠殴打了一顿的陌生人。她会怎么想他,把他当作有暴力倾向的奇怪的人吗?
他停下脚步,生硬地松开她的手,转过身,尽量放柔了语气:“这位小姐,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我打那个男人,完全是因为一时气不过。这样无耻的败类,你还是尽早看清,离开他为好。”
他把离开两字,压得特别重,近乎咬牙切齿的程度。
纪棠既松了一口气,又有种难言的失落。她点点头:“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刚刚,谢谢你。”
“不用谢。”许京拼命想表现出自己的友好,展开一个温和至极的微笑,“我只是正义感太强,看不惯这些事情而已。就算不是你,我也会出手相助的。”
正义感……你确定这个词和你有半毛钱关系么?而且你一“出手”,就差点打死人了吧。
纪棠憋着笑,低头干咳了两声。
许京眼中闪过一丝焦急之色:“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纪棠摇摇手,看了眼天色,“太晚了,我该回去了。”
“你住在哪儿?我送你!”许京说完才发现不妥,对上她惊奇的眼神,连忙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天黑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纪棠腹中笑得肠子都快绞起来了,可脸上还要装作一副“我们不熟”的样子,为难道:“这样……不好吧?”在许京的再三恳求下,才报出了自己所在旅馆的名字,“那就麻烦您了。”
“我姓许,你叫我许京就好。”他殷勤地接过她手头的衣服,“我帮你拿。”
纪棠想到这身衣服本来该是明天穿去见他的,不由好笑,脸上自然而然便带出一点笑意。
许京看到她的笑脸,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直恨不得马上抱住她,却只能握紧双手,强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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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小姐什么时候来的上海?”
“刚来没多久。”
怪不得他一直没找到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慢慢走进了一条漆黑无光的巷子。“你等等。”许京走在前边,替她踢开脚下的石头,“小心点,别摔着。”
“嗯,没关系,我走过好几次了。”纪棠看见他昂贵的皮鞋,被石子蹭出了刮痕,“许先生,你的鞋……”他回过头来,俊秀的面孔在月光下更显清雅,眼眸乌黑,轻声说:“一双鞋子而已,你没事就好。”
独身住在这样的地方,万一她出了什么事,他会痛恨自己一辈子的。
纪棠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心中油然滋生出一种名为“安全感”的东西。然而,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究竟是真实存在的人,是平行世界的投影,还是系统的一组编程,就这样爱上了,连回头的路都没有。
九个副本结束后,他们还会再见吗?
“纪小姐,纪小姐……”
她从恍惚中醒过神来,才发现他们已经站在了旅店门口。
“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她朝他颔首致谢,“今晚多谢许先生了。”说吧,便向旅店门里走去。
“纪小姐!”许京叫住她,眉头紧得让人心疼,凝望了她半晌,才小声说,“你记得栓好门窗,明天要吃早饭,不要踢被子,天冷会着凉的。”
她撞进他深如幽泉的眼波中,心猛晃了一下,突然升起一股跑上去拥抱他的冲动。
良久、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克制住满溢的思念,回复道:“知道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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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楼梯口,许京才知道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他不能离开她了。一分一秒都不能。就像一条鱼不能离开水,否则就会干涸致死;一棵树不能离开土,不然就会枯朽腐烂。他瞧不起夏敏元的盲目无知,可深陷在爱情中,谁又不是飞蛾扑火?
许京推开那陈旧旅馆吱嘎作响的门,对酒醉迷醺的老板说:“给我一间房,就要刚刚那姑娘隔壁那间。”
“呃,那间房已经……”
他将一沓钱拍在油腻的案台上,冷冷道:“你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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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一个满脸凶煞的男人,咧着大黄牙,拿了钱从旅馆离开,他眸色一暗,取过钥匙,步上那摇晃的楼梯。
昏暗的油灯,瘸腿的桌椅,散发着霉气的床褥。
这就是她在上海住的地方。
许京将手工定制的西装外套铺在地上,靠着单薄的木板墙,一手搁在膝盖上,支棱长腿坐着。半张脸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剩下半张被微薄的光线打成油画般的质感,在黑暗中影影绰绰。
隔壁响起了流水的声音,大概是她在洗脸,只掺了一点点热水,冻得嘶嘶吸凉气。
她唱起了歌,胡乱拼凑,不成调子,赤脚踩在地板上,把自己掼到床上,用被子卷成蛹状,心满意足地阖上了眼。他想象着她熟睡的模样,总是很好眠,恬静而纯真,无关容貌,只是让人看了心安。
半夜,她起了一回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因为是凉的,肚子有些疼。
许京听得害怕,几次站起身,想去敲她的房门,却又怕打扰她,被误认为跟踪狂,急得一头一脸汗。
然后,她重新睡着了。
梦呓两次,蹬脚一次,傻笑一次。
透光的天色从窗帘外,渐渐亮到屋内。楼下响起小贩叫卖早点的吆喝声。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抖抖外套上的灰尘,将皮鞋提在手里,蹑手蹑脚地下楼。
“先生,这么早啊?”老板打着哈欠,谄媚一笑。
许京穿好鞋子,说:“那个房间我包了,你不要租出去。”
“好,好。”老板一叠声答应,“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他顿了顿,轻声道:“二楼拐角的那个姑娘,你记得提醒她吃早饭,不要让她饿着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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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京回到公馆,刚迈进门,便听见一声怒吼,“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
许如辛随手扔过去的靠枕,被他轻轻松松抬手一把接住。
她气得在大厅乱转,寻找趁手的工具,“夜不归宿!我让你夜不归宿!”刚拿起一根高尔夫球杆,抬首看到了许京此时的样子,吓得嘴唇一抖,“你怎么把自己搞这样?”
胡子拉碴,满身灰尘,眼下挂着一道青黑,下颌还有些伤口。
许如辛扔掉球杆,心疼地跑过去,摸了摸他的脸,“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和谁打架了?”
“姑姑。”他长睫一垂,沮丧道,“我是不是很没用,很惹人讨厌?”
“哪个混蛋在你面前胡说八道?看老娘不扒了他的皮!”许如辛怒了——这可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侄子,放眼整个上海,哪还找得到这么俊的年轻人。
许京眼眶发红:“那为什么夏家要退亲?夏敏元亲自来跟我说,她不想嫁给我这样的窝囊废。她还说……还说姑姑一辈子嫁不出去,性格古怪,才会把我教成这副模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简直倒了许家的门楣。”
许如辛双目喷火,寒声道:“退亲?他夏家算什么东西,敢欺负到我们许家头上!我们姓许的高看他女儿一眼,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姑姑。”许京神色失落,低声说,“家里佣人太多了,看着心烦。我想搬出去住一段时间,一个人静静。”
许如辛舍不得,“你别听他们乱说。你从小就是这么多人伺候着,自己怎么生活啊?”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许京倔强道,“我想证明,就算我不是许家少爷,也不比他们差。”
“好吧。”许如辛终于松了口,叹息道,“淮海路的洋楼还空着,我让人先去收拾收拾,你再搬进去。”孩子长大了,早晚是要自立的,她也没办法永远把他留在身边。
不过,夏家实在欺人太甚,她非要去问个明白不可!
夏敏元要是真的瞧不上她侄子,他们许家难道还要厚着脸皮,扒拉住这个儿媳妇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