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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奄奄一息的样子到底有些用处,父亲离开时,让阿芙开窗透气,还说我可以到屋外的花园里走动。
当然,他们也不会因为单单因为我做出顺从的样子就信了我。
室中的紫荼仍然怒放,周氏叮嘱阿芙每日浇水,不可让它干枯。
既然有了父亲的允许,我当然不会浪费。想要逃出去,周围长什么样子总要知道。于是午后,我让阿芙开了门,踱出了房门外。
外面果然是个花园。夏日时节,只见花草浓郁碧绿,虽过了百花竞放的时节,枝头上却也姹紫嫣红。
阿芙看到这般风景也很是欢喜,在花丛中这里看看,那里嗅嗅,兴奋得很。
“婢子来到这府中许久,还是头一回来花园里玩耍呢。”她笑嘻嘻地对我说,阳光下,脸庞被一丛月季映得红扑扑的。
我笑笑,往周围望去。这花园不算大,一眼望去,除了我住的屋子就是长长的白墙,把四周围得严实,只有一扇园门可供出入。
这般情形可有些难办呢。心里暗道。想起若磐他们,又有些心焦,不知道他们如今在何处?手腕上,若磐的兽牙还在,被肌肤贴得温热。我曾将它摔在地上试了许多回,若磐都没有出现,心里渐渐生出不好的预感。
或许若磐那时未与我说清楚,这兽牙只能用一回呢……担忧得深了,心里又不禁侥幸地想。
走了一会,我觉得头脑有些发胀,寻着树荫下的一块青石坐下。
午后柔和的风缓缓拂过,花草树叶随风摇曳。我忽然觉得这声音好听极了,好像许多人在轻轻地吟唱,高高低低,似远似近地汇聚一片。
我听着这声音,唇角不禁扬起,发胀的头脑似乎也舒缓了许多。身旁的几株虞美人在风中微微摆动,我望去。那朵朵花儿在眼前,似乎微笑地看我……
“你是谁?”一个童稚的声音忽而响起。
我抬头,只见面前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总角小童,两只眼睛将我上下打量。
“小公子。”一个侍婢打扮的人急忙地跑过来,见到我,似愣了愣。
“她是谁?”小童指着我,大声问那侍婢。
侍婢看看我,又看看园中那屋舍,似乎了然。她面上浮起笑意,向我一礼,对那小童道:“这位是女君,小公子该唤长姊呢。”
“长姊?”童子一怔:“可我长姊是……”说着,他忽然眼睛一亮,看着我,脸上露出厌恶的笑:“你就是那离家出走的贱人吧。”
话才出口,侍婢陡然变色,急忙捂住童子的嘴巴。
我看着他,眉梢扬起:“什么?”
“小公子不懂事呢!”侍婢又是尴尬又是发急,一边红着脸对我赔罪一边皱眉对那童子道:“小公子不可胡说!”
童子却一下掰开那侍婢的手,大声道:“我未胡说!母亲说了,她才不是我阿姊!是贱妇生的……”
话音未落,小童被我一推,猛然跌坐在地上。
他似毫无预料,愣愣地睁大眼睛看着我,片刻,嚎啕大哭起来。
侍婢看着他,又看看我,脸色刷白。
我不理会那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骂的童子,只微笑地转向侍婢:“你看到了什么?”
侍婢神色阴晴不定,片刻,嗫嚅道:“婢子……婢子什么也没看见。”
我看着她,莞尔不语。
那侍婢不敢停留,像看鬼一样看我,抱起那童子就匆匆地走了出去。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园门外,我看着那边,再看看身旁的虞美人,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那鲜艳的花瓣。
方才那童子的话虽惹怒了我,却是真心话,左相夫人和这宅子里的其他人到底怎么看我,从那童子嘴里便可亏得一二。
“女君……”阿芙捧着一束花从树后转出来,看着我,有些忧虑:“那可是主公最疼的小公子呢,你……”
“无妨,不会有事。”我笑笑,起身整整裙裾:“回房吧。”说罢,转身朝屋子那边走去。
北海王是个宝。
我只要在父亲面前做出愿意安安稳稳一心一意待嫁的样子,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用在乎。
小童有没有回去告状我不知道,左相府对我的看重却是明显的。
那天之后,父亲和左相夫人又陆续来过几次。左相夫人看到我,依旧满面慈爱,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
她不觉得难受,我自然奉陪,轻声细语,温驯得像一只白兔。而父亲看我的神色,也渐渐平和许多。
我的待遇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每餐的食物精心炮制,餐后还有温补的汤水送来,我想要些什么,只要让阿芙禀报一声,有求必应。
相对的,新妇嫁前必要诵习的女经也送了来。我不以为意,这些东西母亲多的是,我还小的时候她就要我背诵。母亲这一辈子算是实实在在按着女经里说的做,我看在眼里,对那些大道理已经嗤之以鼻。可如今他们却还想着要我学,却是晚了。
在夫人的提议下,父亲还让我跟他们一道用饭。
一乘小辇把我抬出了园外,在一座建造气派的屋子前停下。夫人笑吟吟地出来,亲自拉起我的手走到堂上。
除了父亲,我见到了我要称为祖母的太夫人,还有父亲的几个妾侍和子女。
果真是一个大家子,一眼望去,堂上满满地坐着人。
我再次庆幸看到这些的不是母亲。
太夫人看到我,虽不十分热情,脸上那神色却比夫人要真实许多。她精神不是太好,只问了我些许问题。
见过太夫人之后,我又与妾侍和子女们一一见礼。
妾侍们的脸上都和夫人一样挂着笑容,几个子女们却不大一样,与我见礼之后,互相偷偷地挤眉弄眼。可以肯定的是,有两个人对我没有好脸色,一个当然是那日在我手上吃了亏的小童,另一个女孩,头上也是总角,年龄却看着比其他人要大些,或许只比我小一点。她从我走进来就一直白眼不断,似乎我欠了她几万钱一般。见礼的时候,甚至话都不愿说。瞟我一眼就走开了。
席间,几乎所有人都打量着我,目光中,似乎各藏心思。
我并不在意,只低头用膳。
“女君在家宴上可见到了慧女君?”回到房里,阿芙问我。
我一笑:“嗯。”
她说的慧女君就是方才那个老对我白眼的女孩,和那个同样没有好脸色的童子一样,都是夫人所生,我没来之前,她是左相府里年纪最长的孩子。
“婢子听说,慧女君见过北海王几回,爱慕得不得了。北海王这婚事是太常署卜的,先前只说是左相府中的长女君,她可乐坏了。可后来拿到生辰来对,太常署却说不是,再问才知道原来指的是女君你。”说着,她笑笑:“慧女君为这事,可大哭了好几日。”
我不禁觉得有趣。遥想当时,夫人得知这事的时候大概也怨恨不已,这点从那童子骂我的话里面就能窥得一二。可惜,夫人是父亲的正室,父亲的孩子都要叫她母亲。嫁给北海王的人,说出去都是她的孩子,所以她看到我,再不乐意,也仍然能够笑得那般慈祥。
想到这里,我再次觉得北海王确实是个宝,我能够在左相府里过得好,全多亏了他。
夜里,我躺在榻上正半睡半醒,忽然听到些咔咔嚓嚓的细微声响。
自从经历了梁王私苑里的事之后,我对夜里听到的声音都特别敏感,觉得不对,即刻醒了来。
我起身,仔细听去。那声音仍在响,似乎是从一扇窗户发出的。
贼人么?心里一阵警觉,我轻轻地起身,拿起案上的一只重手的瓷壶,蹑手蹑脚走过去。
月光从外面透着,一个半人高的影子映在窗纸上。
果然是贼人,我心里一阵着慌,立刻想着该叫醒阿芙。
说时迟那时快,我才迈出步子,窗“呀”一声打开了。
我心中大惊,连忙举起手中的瓷壶。
“阿芍!”一个熟悉的尖细声音传来。我一愣,定了定眼睛。
灰狐狸站在窗台上,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又惊又喜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