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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男一去就是两三日,再没有他消息。
这两三日里,阿墨两只耳朵拢拉着,仍旧一副打算睡到死的架势。
我心里一直惴惴,总觉得放不下阿墨,一有空就守在它旁边。
“阿芍放心好了,阿墨像是有些本事的,过不了多久应当会醒来。”灰狐狸见我这般,安慰道。
我并不觉宽心,嘟哝道:“若无事,何以这般病态?”
灰狐狸没了声音。
我叹口气:“辟荔公子说会出去寻解毒之法,也不知寻到未曾。”
话刚出来,灰狐狸“嘁”了一声。
“那臭方士的话你也信。”灰狐狸很是不屑:“一去无音无信,说不定他此时在何处玩耍,怎会想着阿墨?等得他来,还不如去找灵玉算了。”
“灵玉?”我愣了愣。
灰狐狸点点头,道:“传说天界有玉田,灵玉就是玉田中所产,可辟恶邪祛百毒。”说着,她忽而脸上一讪:“阿芍还是勿期许才好,灵玉我就见过那么一次,是佩在一位成仙了的祖母身上,此处乃是凡间,可没处寻。”
说了等于没说,我再度泄气。
烦恼似乎变得更重,看着阿墨,我着实觉得忧心,难道当真没有解毒之法么?
“有长进。”柳青娘看过我的课业,对舞师娘子说。
舞师娘子颔首,道:“这弟子根骨颇佳,也肯苦练。”
柳青娘将纨扇轻摇,却转向一侧:“承文以为如何?”
承文看看我,白净的脸上神色淡淡。他像柳青娘微微躬身,道:“花君形神兼具,登场当是无碍。”
柳青娘点头,面上露出微笑。
她让舞师娘子退下,对我说:“你且过来。”
我答应一声,将手中的绢花放下,走到柳青娘跟前。
“辟荔公子曾登门来访,他是你的表兄?”她声音缓缓。
我一怔,虽不情愿,仍点头:“正是。”
柳青娘神色无波无澜:“你当初说你已无亲人在世。”
我的心微微提起,忙道:“这位表兄早已离家多年,杳无音信,阿芍也不知会重遇。”
听着我解释,柳青娘不置一词。
“辟荔公子也是个风度翩翩之人。”她微笑,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流转,道:“他与我商量,将你暂寄在此处,日后有了落脚之地再将你接走。”
我赶点头,向她一礼:“多谢夫人。”
“不过话虽如此,有一事须说明。”这时,承文开口了。他看着我,道:“你已入栖桃,还须履约,三年之内不得离开。”
他的面容很是平和,那眼神却锐利而冰冷,盯在我身上,只觉四周凉丝丝的。
“阿芍明白。”我藉着行礼,避开那目光。
“夫人也是奇怪,既怕你走了,如何不干脆再立个契?”到庭院中歇息时,阿沁不解地说。
“用不着立契。”阿絮搭话道:“可还记得前年那些从抚州买来的少年?有一个忍受不得习练,就夜里悄悄逃走了。承文发觉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将他捉了回来。”
阿沁讶然:“果真?”
阿絮颔首:“那出逃的少年也是倒霉,你可知道他后来怎样?”
阿沁摇摇头。
阿絮在她耳边低语了一下,阿沁睁大眼睛。
“那等去处,连青楼都不如,只怕凶多吉少。”阿沁一脸心悸。
“可不是。”阿絮道,叹口气:“从此以后,那些买来的少年再也没有想要逃的了。”
阿沁与她相视一眼,吐吐舌头。
我听着她们说话,半知半解。
望望天色,已经是日中了。我心里想着该回去看看阿墨,跟她们说了一声,小跑地离开了。
才出了侧门,忽然见迎面走来两人。
香棠笑容娇媚,与一男子款款踱来,话语温软。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我苦等许久的妖男。
见到我,二人停住脚步。
“妹妹。”香棠满面春风地走过来,将我的手轻轻执起:“习练完了?”
那声音甜腻得教我起了一身鸡皮,我牵牵嘴角:“习练完了。”说着,不着痕迹地抽开手。
“表妹何往?”妖男看着我,唇边弯起微笑。
这声倒是叫得挺顺。
我瞟瞟他,也摆出笑容,道:“不过私下里走走,不期遇到表兄。”
妖男眉梢扬了扬。
香棠转向妖男,正要说话,不远处传来唤她的声音,一名弟子向这边招手:“舞师娘子寻你哩!”她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
“娘子既有事在身,某不敢打扰,还请自便。”妖男对香棠温文一揖。
香棠双颊绯红,只得还礼,道:“妾去去就来,还请公子稍候。”说罢,匆匆走了开去。
“可寻到了给阿墨疗毒的方子?”待她终于走远,我迫不及待地问妖男。
妖男瞥瞥我,道:“不曾。”
心中的希翼陡然破灭,我脸上的笑容褪去。
我将目光扫了扫香棠离去的方向:“怕是不曾去寻吧?”
妖男不以为意:“某只说试试,寻不到也是无法。”
“你算哪门子方士。”我皱眉,冷冷地拂袖而去。
回到室中,只见阿墨在塌下伏着,还是一动不动。
我轻轻地走过去,坐在榻沿上。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充满心中,我低头看着阿墨,只觉委屈得很。
从大宅里出来,我的运气虽说不上好,却是不坏的。至少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总能找到解决的路子。我觉得下定了决心,只要全力以赴就不会错。
可是阿墨这件事,我着实茫然。
我第一次感到无助。
阿墨与我素昧平生,却舍命救我;而我什么也做不了……
“你在此作甚?”灰狐狸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抬头,只见她不知何时进来了。
她伸着脑袋,两只眼睛往我脸上仔细瞅:“咦?你哭了?”
我忙将脸转向一旁,拭拭眼睛。
“勿难过。”灰狐狸跳到我面前,不掩兴奋:“你猜爷爷我方才在街上看到了什么?爷爷看到了灵玉!”
我猛然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灵玉?”
灰狐狸眼睛亮亮的:“就在大街上!爷爷还跟着那人的车走了好一段,见他进了城北的大宅才回来找你!”
我二话不说,立刻起身跟它出了门。
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我只出来过一两回,对道路不熟,只跟着灰狐狸小跑地往北穿过大街,许久,终于在一处大宅前停下步子。
我气喘吁吁地望着面前的大宅,满心惊叹。
只见青砖的院墙又高又长,几乎望不到尽头,当前的大门上,重檐雕花涂漆,正中“品香”两个大字金光灿灿。
“爷爷见那人就是进了此处。”灰狐狸擦着汗道,停了停,她讪笑:“那时爷爷见有恶犬,就没敢进去。“
正说话,侧门忽然有些声音传来,我和灰狐狸转头望去。
只见两人从宅中出来,一人深深作揖,不知说着什么,颇是恭敬。说罢,转身匆匆离开。
我怔了怔,那人我见过。霞山踏青的时候,旁人曾指给我看,那是檀芳馆的馆主。
“是他!”灰狐狸指着受礼那人,说:“佩着灵玉那人入内时,就是此人来迎接。”
“喂!那两个女子!”她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
我们回视,却见是一个拿着笤帚的老叟,走过来朝我们挥手:“此处乃安阳公别所,尔等不可在门前逗留!”
我看着他,心生了念头,堆起笑容上前一礼:“这位叟,小女子想打听打听,府中主公可有宴乐?”
老叟奇怪地将我看了看,道:“今日确有。做甚?”
我忙问:“不知如今府中可要人手……”
“不要不要。”我还未说完,老叟就不耐烦地说:“安阳公府邀的都是贵客,岂随便进得,尔等速速离开!”
我和灰狐狸相视一眼,依言走了开去。
“什么安阳公如此跋扈,连门前也不让站。”灰狐狸很是鄙夷,嘟哝道。
我心里却在想着刚才的事。问灰狐狸:“那佩灵玉之人衣饰如何?”
灰狐狸想了想,道:“极精致。”说罢,她忽而笑笑:“且长得很是好看,爷爷还没见过这样俊俏的人。”
我点点头。没猜错的话,方才檀芳馆主施礼那人,当是这府中的管事。而能够得管事亲自迎接的而又衣饰高贵的人,十有八九是来宴的宾客。
听说檀芳馆的软纱舞伎还没寻着,愁得不行呢。
心里渐渐觉得拨云见日,我不禁微笑。
“你就是那新来的?”一名檀芳弟子将舞衣拿给我,将我上下打量。
“正是。”我接过舞衣,莞尔道。
话才出口,又立刻围过来几名弟子,看着我,好奇不已。
“你真年轻哩,才十几岁吧。”一人道。
“这话稀奇,谁不是十几岁就出来了。”另一人嗤她。
“可馆中这样年轻又懂软纱的可不多呢。”
她们正说着,我的臂上被捅了捅。望去,一名弟子看着我,眼光神秘:“你进来时,馆主可曾同你说过这馆中的规矩?”
“规矩?”我望着她。
那弟子唇角勾起:“檀芳馆的舞伎在宴上可要敬酒,你会么?”
我张张嘴,正要答话,这时,门口传来馆主的呵斥:“尔等在那里做甚!还不快准备!”
弟子们一惊,纷纷散去。
我看看她们,也转过身去。将手中舞衣展开,只见薄纱染得绮丽,美轮美奂。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我让灰狐狸变作我的模样回到栖桃,自己则径自到了檀芳馆,找到馆主,说我能舞软纱。我在他面前舞了几式,又与馆中舞伎合演了一遍,馆主眼睛发亮,当即决定将我留下。
我舞得不算好,可是对于火烧眉毛的檀芳馆来说,无异于救命。我的条件是了只舞今夜,过后就离开;馆主答应给我三百钱做报酬,条件是别的舞伎做什么,我也要做什么。
“弟子定当守诺。”我微笑地对馆主说。
傍晚,当檀芳馆的马车驰入安阳公府的时候,我望着帘外瑰丽的霞光,丝毫不觉刺目。同车的弟子们似乎早就习以为常,或假寐或聊天。
我转回头来,只觉心隐隐地撞着,摸摸胸前,母亲的小囊还藏在那里,似有淡淡的白芍香气漫在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