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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看着小奶奶打开手里的衣服,一袭华美艳丽却不俗气的大红嫁衣,上面娇黄的黄娟花儿正在盛开,朵朵枝枝,交织成团,繁密喜庆。
好美的嫁衣!好美的图案!
就算长安口不能言,心里却惊叹不已。上前来双手轻轻捧住,看个不够,爱慕不已。
她抬起右手拇指,给哑姑比划,意思是真好!这针线活儿,太美了!
哑姑却苦笑着摇头,叹息:“确实很美,可惜啊,主人已经不在人间了。这精湛的绣工,这漂亮的黄娟花儿,只怕柳府里再没人能绣。”
想到三姨太惨死,心里再次难过。
门口浅儿失魂落魄地冲进来,“不好了,兰蕊被大太太的人带走了!”
哑姑失手,手里的嫁衣滑落到了地上。
嘴里喃喃:“这黑山老妖,爪子伸得真长!”
说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陷入了沉思。
浅儿抹泪:“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这种事儿我们也没办法,也不好插手管。买进这府里的丫鬟,我们都是柳家的奴才,人家想打想骂想惩罚还是想卖掉,都是人家的权力。大太太就是府里头一个女主人,她做主的事,连老爷都不一定管。只是这兰蕊姐姐,这一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哑姑用铁钩子拨弄这炉里的火,脸色渐渐冷静下来,就连长安也看出情况不太好,吓得不敢看那嫁衣了,静静站着发呆。
“赶明儿,说不定还怎么摆布我呢,都是做丫鬟的,身子不是自己的,命也不是自己的,都怪家里穷,爹娘把我们卖了出来。”浅儿边哭边念叨。“奴婢真是怀念跟着你在外头的日子了,多自由啊,想干什么干什么,从来不怕有人忽然变脸找麻烦。”
哑姑转过身来看浅儿,“我也是人家买来的,我家的穷佃户。”
“所以嘛……”浅儿眼睛红红的,“奴婢担心你惹恼了她,我们都一起遭殃。可是不救兰蕊姐姐吧,她又实在是可怜得很……唉唉,我们做女孩儿家的,为什么这么命苦呢……”
哑姑用铁钩子把一团炭火拨碎,看着火焰熄灭,忽然哗啦丢下铁钩子,语气凌厉:“本来我以为事情不会这么急,看来她是等不及要出手了。去吧,你去书房找老爷,再去沐风居找九姨太。只说一句话,问老爷,他想不想知道万哥儿是怎么得了疯癫病的?万哥儿的娘大姨太是怎么死的?九姨太肚子里和宝儿一起的双胞胎是怎么死的?柳家好几个姨太太们的儿子都是怎么死的?想听实话,叫他到中院来。见了李万娇你只说一句话,问她想不想她的宝儿健康安全地长大?想的话,也来中院。然后你去各个院子,就说大太太的命令,叫大家去中院集合,有紧要大事商议。”
浅儿小脸吓白了,“小奶奶,这些话,可不是随便能说的呀,万一惹恼了老爷九姨太,我们可就完了。”
哑姑拍拍浅儿的肩膀,“去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也是被逼得没路可走了。不过你放心,最坏的结果大不了他们都不来,兰蕊我们救不出来,但我自有办法在陈氏那里脱身。”
一听小奶奶自己能够平安脱身,浅儿这才放心去了。
哑姑不着急走,对着镜子看了一会自己,出门在梅树上折了一大束梅枝,抱在怀里,这才慢慢出门,沿着石板甬道向着中院走去。
中院静悄悄的。
兰梅立在门口,一副沉思模样。
哑姑走近,兰梅才惊觉,似乎很吃惊,咳嗽一声,“你,你,你来了?”
哑姑轻笑:“是啊,回来这么久了,早就想来看望大太太,可惜一回来就病倒了,怕病气过给你们,所以等今天好点才过来,大太太好吗?”
兰梅脸色一暗,不吭声,掀起帘子,同时给屋里通报:“大太太,万哥儿媳妇来了!”
屋里一片寂静。
哑姑迈进门,看到床上躺着陈氏,床前地下跪着兰蕊。
初看兰蕊只是跪在青砖地上。
哑姑仔细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一腔愤恨袭上心头,心里热浪翻滚,差点叫出声来。
兰蕊居然并膝跪在好大一堆铺开的瓷片上。
这瓷片细碎,尖锐,锋利,兰蕊裙子的膝盖处已经渗出斑斑点点的血痕来。
兰蕊不敢看哑姑,只是给床上的陈氏磕头,额头触底,碰到了碎瓷片,她额头上也在冒血。
“你来了?”陈氏抬头,看哑姑,脸上居然挤出笑来:“你来的正好。我这里正惩罚一个不懂事的贱婢呢,可惜我啊,近来病着,越发短精神了,不能亲自动手,你替我用那鸡毛掸子抽她。”
说着丢过来一个鸡毛掸子。
哑姑接住了鸡毛掸子。这鸡毛掸子是用竹子做杆,指头粗一根,真要用它抽打人,又是血淋淋跪在瓷片上的兰蕊,估计会痛入骨髓。
哑姑不动声色,用掸子抽了抽自己手心。把怀里梅枝放在桌上。
门口兰梅被这一幕看呆了。
兰蕊身子瑟瑟颤抖,看样子进来这会儿已经被陈氏命人抽打过了,深知那滋味难受。
哑姑却面不改色,走上前两步,忽然抬手,真的向着兰蕊脊背出手,啪,一掸子落下。
兰梅一哆嗦。
兰蕊却咬紧牙关,生生地挨了。
这小妮子人虽小,却极灵,也倔强,她居然看出哑姑打她是没办法才这样,所以也不反抗,只是挺起脊背往下扛。但是身上用力,双膝免不了下沉,膝盖下的瓷片像利刃一样齐刷刷往肉里钻。
哑姑神情冷静,一口气打了五下,兰蕊疼痛难忍,加上她这段时间日夜陪着三姨太熬煎,身子早虚弱透了,双眼一闭,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请问大太太,昏过去了,还需要打吗?”哑姑望着陈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朗声问道。
陈氏慢慢爬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这小妮子,此刻居然还笑得出来?难道心里一点都不疼?不怕?
不疼兰蕊也就罢了,难道不怕她大太太迎头给她的这个下马威?!
陈氏也笑了,反问:“你说呢?”
哑姑不慌不忙,“还是继续打吧,这样不懂事的奴婢,打死了都不为过,谁叫她惹的是您大太太呢。”
说着举起了手里的掸子。
兰梅犹豫着挨近,“大太太,不能再打了,万一打死老爷问起来怎么交代,毕竟一条人命呢,卖了也值几个钱……”
“那就喊刘管家拖出去卖了吧。”陈氏似乎累了,摆手。
“怎么能卖呢?”哑姑忽然踏上前一步,拦住兰梅,笑眯眯看陈氏,“打死了又如何?反正大太太您手里死一个人也不算什么!再说您这些年害死人命又不是头一遭,所以,这个兰蕊姑娘,还是打死了给您解气吧,您懒得下手,自有儿媳妇给您效劳。”说着,举起了鸡毛掸子。
“你说的什么?”陈氏大喊。似乎哑姑的话是一把刀子,扎了一下她的肉。
哑姑吹了吹掸子上的鸡毛,依旧在笑:“儿媳妇没说什么,只是,随口提了一点大太太您这些年在柳府里造的孽,做的恶。怎么,怕了?不敢认了?敢做敢当嘛,您堂堂正正的大太太,柳老爷的正配嫡妻,一天到黑吃斋念佛的大善人,处处以身作则温良恭俭让的大夫人,全府妇女的妇德模范,您既然做了,就应该敢认啊……哦,我想起来了,您确实应该害怕,因为这些事都是见不得光的,是背阴地里做的缺德事,真要传出去,不但柳家全府轰动,老爷暴怒,那些姨太太们会撕了你,最要命的是,整个灵州府都会被震撼吧!呵呵,那时候啊,可真是有大热闹瞧了,只怕全灵州府的大户人家整个大年期间都有话题解闷了。多好啊,以贤淑慧达出名的柳府大太太,竟然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集悍妇,毒妇,妒妇于一身,多年来用阴毒手段,害死丈夫多个妾室,毒杀无数庶出子嗣……”
这时候哑姑听到院门口响起脚步声,有重有轻,说明来人中有男也有女。
她深呼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提高,拖得很长:“别冲我瞪眼,我没有信口胡说,也不是拿不出证据。既然敢这么说,我自然有证据的。你,陈羽芳,这些年身在曹营心在汉,嫁给了柳老爷,但一直和谢玉林勾搭,私*通,借着把脉看病的名义,不但你们经常通*奸,给老爷戴了顶巨大的绿帽子,还利用他郎中身份的便利,给姨太太们药中下毒,先后毒杀了大姨太,逼杀了三姨太,害得二姨太太失去生育能力,害死三姨太,四姨太,五姨太,六姨太,七姨太,八姨太等人的腹中胎儿和生出来的男胎,究竟有多少,相信只有你和你的谢表哥清楚。”
“你,你,你……你胡说什么?”
这一场语言袭击来得太突然,大太太陈氏这才从惊诧中惊醒过来,她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
门口的兰梅也早就惊呆了。她伺候太太这些年,虽然贴身伺候,但太太做的有些事她不知道,都是柳妈配合大太太的。
如果哑姑说的是真,这些年大太太造的孽也太多了啊!
“来人,把这小蹄子拉下去打死?柳妈,柳妈呢,直接拉去板凳房!”陈氏本来病着的身子忽然弹跳起来,好像被人打了鸡血。
兰梅想要应声进屋,但是身子被一个大手拉住了。她有些艰难地回头看,是老爷,老爷什么时候来的,她居然没发觉。
柳老爷给兰梅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身后九姨太居然也来了。
还有各房姨太太们,一个个的也来了,谁下了请帖请她们来一样。
兰梅全身酸软,不敢吭声,只能软软靠住门。
门里的世界,争吵还在继续。而且哑姑的调门更高更清亮了。
“三姨太刚死了,死因大家都知道,流了腹中孩子,自己不想活了,所以就死了,这是阖府都知道的死因。可是,亲爱的大太太,我敢请问,死因真的这样吗?你敢摸着你的心口,对着苍天发誓,你没有动手?!我已经查过了,她的孩子流产,是你下毒,她自己死掉,是你的毒药留下了余毒。当然,她已经死了,也没人追究了。那我们说点别的吧,柳万,万哥儿,柳老爷的长子,他的母亲被你害死后,你扮演起贤妻良母的角色,亲自收养抚育他,在世人口中,你成了贤惠,淑良,慈爱的化身,你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着别人的孩子,你任劳任怨无欲无求,哼,除了你本人和你的情*夫谢玉林,又有谁知道,你们五年前就开始给柳万的饮食里添加毒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期累积,柳万身体慢性中毒,发生了癫狂病,每天在生死线上痛苦挣扎……”
门口忽然传来大哭声。
是柳万,他也早到了。
这些年他遭受的痛苦,确实刻骨铭心。
陈氏抢到了插嘴机会,大喊:“快把这活腻了的小娼*妇拉下去,堵上她的嘴!兰梅,柳妈,你们都死了吗!!”
哑姑冷笑:“别慌,我还没说完呢,说完您再灭口不迟!去年此时,九姨太生产,双生子,活了一个,死了一个。要不是我赶到,不要说活一个,九姨太自己也活不了的!那个死了的婴儿,我看过,还特意留下了证据,他是中毒而死,至今九姨太体内毒素还没排净,而且她从此以后失去了生育能力!”
“啊……”门口一个女人尖利地惊叫,咕咚,一个身子栽进门来。
是九姨太。不能继续生育,这消息对于一个年轻妇女来说,是头顶上打了一个焦雷。她再也不能冷静旁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