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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恨我的腰,身体其他部位受伤片刻就能痊愈,腰却磨了我好久,我侧卧平躺直立弓身,反复换着各种姿势,始终不见好不说,疼的反而越发厉害,最终我还是拉下老脸求杨修夷去处理墨坊的事情了。
一连数日腰伤都未好,我只能呆在房间里,到饭点的时候我会提前去厨房坐下,照样和姓杨的吵架,和姜婶眼神拼杀,对湘竹一顿鄙视,被丰叔吓得掉筷子。
我一直都不喜欢出门,他们早习惯了,只要我吃饭仍旧嘻嘻哈哈,他们就不会觉得怪异。但偏巧,一向生意冷清的二一添作五最近被陈升介绍了好几单生意,我全部拒绝后,反应再迟钝的湘竹也觉察到了我的异样,在吃晚饭的时候问了好几遍,我含糊着打发掉,只说陈素颜的单子让我心烦到现在。
由于我吃饭最慢,所以碗筷都由我收拾,我在厨房里站了好久,凝神屏息,确定院子里没人之后,我推门离开。
我扶墙走得极慢,每走数步都要停下来歇息,等到了房间,我的衣衫全被冷汗给浸湿了。我靠着门框喘气,痛的浑身无力,依稀听到湘竹的声音,我慌忙将房门关上。
“你怎么回事?”
房间里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本就站不住身形的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大怒:“杨修夷!谁允许你进来的!”
四面边墙的烛台同时亮起,照的一室皆是柔和的光晕,杨修夷双手交叉胸前,靠着我的衣柜,淡淡的看着我,黑眸深不可测,像古井深潭,幽不见底。
我不敢和他对视,慌忙低下头,他语声冰冷:“怎么不起来?”
我没有说话,室内一下子诡异的安静,我们一直沉默着,最后我败下了阵,知道瞒不下去了,我招手移来月牙凳,扶着它小心的撑起身子,一个用力过猛,月牙凳滚走了,我重重的摔回地上,痛得一阵战栗。
杨修夷身形一晃到了我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咬着下唇,低头看着他纹着暗金云边的藏青色靴子,不敢说话。他突然弯身将我打横抱起,我大惊,怔怔的看着他,他恼怒的回望我,我脑子顿时空白了。
他把我放在了软榻上,替我把脉,眉心微拧:“你发生了什么?”
“怎、怎么了?”
“你的脉象很正常。”
我点点头:“哦,哦……”
“你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
他爆出怒吼:“田初九!你说不说!”
这混蛋,他又把我吼傻了,我愣愣的看着他,眼睛一眨,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我慌忙低头擦掉,却怎么都止不住。他递了一块手帕过来,见我不接,直接托起我的脑袋往我脸上笨拙的擦了两下。
“哭什么?我欺负你了么?”
“你不要告诉我师父,也不要告诉师公,好不好?”
“你先告诉我怎么回事。”
“我的腰,我的腰……”我抽泣着,“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的腰好不了,你不要告诉师父,他会把我带回去的。”
他一愣:“你的身体不会自愈了?”
“只有腰。”见他神情不变,我抽出袖中的匕首在手背上狠狠一划,锋利的刀刃割开了一个口子,血珠渗出,但旋即又慢慢愈合,只剩了上边一条血痕。
他握住我的手,用拇指划掉刚流的血,眉头皱的紧紧的,沉声道:“我明天带你回去。”
“不!”我反手抓着他的手:“杨修夷,我的腰会好的,过几天就没事了的,千万不要带我回去!求求你!”
他静静的看着我,没有说话,眼睛黑的吓人,我这辈子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窝囊,我看他的眼神一定像可怜巴巴的落水狗。
他轻叹了一声,突然伸手过来搂我,我吓得不知所措,忙推他:“你干,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他一手抓住我的手,另一只手贴着我的腰,嘀咕了一句:“还真粗,是这里疼么?”
我窘迫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拼命的摇头。
“那这里呢?”
“不,不是。”
“骨头疼还是肉?”
“不知道……”
“趴着!”
我乖乖照做,又听他嘀咕了一句:“真不是一般的粗。”
我羞得面红耳赤,抱着软枕,他的手在我的腰上一寸一寸摸索过去,我突然发出低呼,他停了下来,惨无人道的在那个地方又戳了两下:“是这里么?”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我痛的快接不上气,眼泪又稀里哗啦一通乱流。这是我第三次哭了,我用他的手帕狠狠的擦掉眼泪:“你别按了,好痛。”
他没有说话,伸手在那附近又徘徊了数圈,最后力道极轻的停在了那个位置。我侧过头看他,他面色凝重,正盯着我的腰发呆。
这是我最自卑,最羞于见人的地方,我慌忙把软枕反手盖在腰上:“别看了。”
他的目光突然朝我深深望来,眸色慑人,严肃的可怕,我没出息的把软枕拿了回来:“你,你还是看吧,请便……”
一个水桶腰,他至于么,像被抢走了骨头的狗,竖起了一身的毛。
可能他听到了我的腹诽,下一秒他的手突然狠狠按在了那个位置,听得一声骨头移位的卡擦声,我痛的惨叫连连,嘴唇都咬破了,拼命拿拳头捶他的小腿,一时间汗如雨下,最后连打他的力气都没了。
他在我的腰上轻轻推拿,低声问:“现在呢?还疼么?”
我答不上话,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光了,像踩着望云山上的晨雾一般,轻飘飘,悠荡荡。我迷离的望着杨修夷,每天早上薄雾山岚未散之际,他就会被师公揪出来晨练,绕着孤崖,迎着山风,不管寒冬酷暑,皆着一件丝袍单衫武服。有时我会故意跑去看他吃苦受罪,清晨的山路十分濡湿,许多地方长了青苔,我常常滑倒,然后被他幸灾乐祸的取笑一番。
自打下山在这里常住后,我越发觉得他俊美非凡,最初我还会在心底鄙视自己,不断告诫自己,他可是杨修夷,是你和师父的死对头,怎么可以夸他一句好,哪怕他是真的好,你也要拼命把他往坏的想。所以我说他丑死了,街角的秃头阿三都比他好看,每次湘竹跟我发花痴,我都说她眼睛跟鼻孔长对调了。她却说我装蒜,说我酸葡萄,说我见不得她喜欢杨修夷。
现在我再也不说杨修夷丑了,真正丑的是我,在这里住的越久,我越发的自卑,师父回信说我开窍了,俗世本就如此,沾染市井之气于我而言并非坏事,天下万川皆要赴海,落叶各归其根,我若执意要寻回父母,早日入这众生百象里认清自己也好。只是认清归认清,切勿被皮相外表带来的困惑蒙蔽双眼,人心才是万念之源,需保持一颗净明良善之心,才在日后于父母团聚之时不惹他们失望。
可是,我做不到不在意皮相,确切来说,是在杨修夷面前做不到。陈素颜比我漂亮,镯雀比我漂亮,湘竹比我漂亮,面对她们我皆可以坦然处之,抱以无谓的态度。可偏巧在杨修夷面前,我常常容易陷入自卑难过的境地,可能是他数落我太多次,也可能是我不知不觉把自己当成了男人,或把他当成了女人才放在一起比较。
我静静的看着他,他一直在为我推拿,力道既重又柔,修长的指骨贴着我的腰,偶尔和我对视一阵,彼此沉默。他的五官十分深邃,白皙的肤色在这种光线下好看到了极点,嘴唇有些殷虹,讲话会有淡淡的馨香,但说出的话大多刻薄讨人厌。
我慢慢闭上了眼睛,昏沉间意识还未褪尽,他停了下来,伸手推了推我的肩膀,低声唤我:“初九?”
我鼻音轻轻“嗯”了一声,没有睁眼,他将我的头发拂到耳后,起身把我从软榻抱到了床上,我翻身抱住被子,他把我的手掰开,将被子盖在了我的身上。
过了好久,我半梦半醒,睁开眼睛,却见他还坐在我床边,正盯着我床头的双生蝶和草蚱蜢发呆。
我小声的说:“你不走么?”
他侧过头,烛光把他高挺的鼻梁打了片好看的阴影,他问:“还疼么?”
我向来诚实,实话实说:“还有点疼,不过我能忍。”
“怎么伤的?”
“被人撞的。”
“没用。”
我应激性的还嘴:“就你有用!”
他理所当然的点头:“比你有用。”
“我呸!”
“明天带你回去!”
我立刻出卖自己:“对对对,我没用,我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