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貂蝉之所以选择在董卓府最偏远的小道上等待, 是因为这叫作戏志才的士子行踪十分隐秘,每次来去太师府都会选择偏僻无人的路线。
如果今日戏志才前来赴宴,她将有很大的可能在道上碰见他。
或者是老天垂怜,貂蝉在小道两旁的海棠林内等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 真的等来了她想等的那人。
她摘掉面纱,以最快的速度朝道上冲去。
戏志才听到左侧急促的脚步声,正欲回头,忽有人撞了他一下, 撞得他一个趔趄。
“抱、抱歉!”清脆而慌乱的女声自耳畔响起, 接着便是一阵手忙脚乱,穿着侍女服饰的女子好不容易找回平衡, 担忧而畏缩地看着他, “小婢该死,实不该……您还好吗?”
戏演到一半的貂蝉见对方脸色惨白, 一时忘了刻意的伪装,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无事。”左手虚握成拳按住胸口,戏志才忍住强烈的咳意, 朝貂蝉摆手,“你退下吧……且小心一些,不要再撞到其他人了。”
貂蝉一愣。
她已做好被为难的准备, 甚至设想过最差的结果。岂料, 对方非但没有怪罪她, 反而嘱咐她小心一些……
明明被她撞得面色发白, 好似随时会倒下……
怔神之间, 戏志才已绕过她,一步步走远。
貂蝉回过神,猛地转身。
那背影挺拔而坚毅,脚步坚定平稳,一点也看不出重病的模样。
可刚刚有过近距离接触的貂蝉知道,那人不过是在强撑而已。
若是其他人,被一个冒冒失失的侍女冒犯,责骂都是轻的,可他没有半句怨言,甚至还怕她再得罪人,特意叮嘱……
这样一个称得上君子的人……
貂蝉原本坚定至坚硬的心产生了一丝动摇。
不对,不是这样的。貂蝉暗道。若真是温柔的人,为何要成为董卓的幕僚,助纣为虐?怪只怪他替董卓出谋划策,残害百姓,做尽丧尽天良之事。若非他们利用她父亲,意图以他为饵,对付有志之士,他父亲又怎会因为医术不精而触怒董卓,招来这杀身之祸?何况,她在刚才撞上戏志才之时就已下完套。既然已经已经踏出了复仇的第一步,这事就由不得她后悔。
貂蝉下定决心不再去想。她正准备离开,脚刚迈出去就踩到一个硌脚的东西。
低头一看,地上落着一只蓝色的布囊,开口大敞,有小半只竹简掉在外头。
貂蝉拾起布囊,上面还留有余热,应该是刚才那个叫戏志才的士子遗落下的。
纤纤素手取出竹简,打开一看,险些握不住这坚硬之物。
这个字迹……貂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她从头翻到尾,在最后落款看到二字:戏焕。的确是戏志才的笔迹。
她又从怀里取出另一块尺书,两相对照,确认是同一个人所出。
怎会……?!
貂蝉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戏志才,怎会是写信警示她父亲早点离开的那人?!
纵然她父亲不幸遭难,可那全是因为她父亲不愿离开之故,这救了村民、又留字提醒他们的士子,对他们父女有着实实在在的大恩。
貂蝉心乱如麻,哆嗦着将竹简与尺书收回怀中,匆匆往戏志才离开的方向赶去。
不行,绝对不能——
等等——
貂蝉脚步一顿,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往前。
如果戏志才就是写信警示她父亲的恩人,那么……
他岂非就是与崔郎同行的……他的朋友?
戏志才为董卓效命,且为董卓首席谋士一事,崔郎知道吗?
必定是不知的吧,崔郎曾问她董卓最倚重的谋士是谁,肯定不知他的朋友竟与他为敌……倘若崔郎知道……
貂蝉将所有念头抛到脑后,专心去追赶戏志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必须把人追上,把“那东西”收回来才行。
可是貂蝉沿着那条路追了许久,沿途看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对方的身影。她急得冷汗直冒,正准备回头再找一遍,被偶然撞见的侍女拦下。
“原来你在这?管家找到你许久,大家都在忙着宴客之事,你快些来吧。”
貂蝉心急万分,一时之间找不到脱身之法:“我……我肚子疼。”因为鲜少说谎,她的声音有些发虚。
幸而因她追了一路,额冒冷汗,眼中被泪水浸泡而蔓延来的血丝尚未消退,倒真有那么几分肚子痛的模样。
侍女不疑有他,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可你必须过来。我们现在人手不够,大管家明令要求带你回去。先委屈一下,忍忍吧。很快就好了。”
貂蝉无奈,只能跟着侍女走。
管家见到她,先是斥责了一番,叱她最近总是躲懒,时常看不到人影。貂蝉卑微致歉,管家又骂了几句,因时间紧迫,只得将事情轻飘飘地揭过,让她与一众侍女一同布置会场。
由于心系戏志才的事,貂蝉急着去厨房把某件算计戏志才的东西取回来,她向管家提出自己想去厨房打下手的意愿,却听管家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驳回。
“又想躲懒?这可由不得你。”
貂蝉面色一白,不敢再提。
她一直从巳时等到午后,直到会宴开始,也没找到机会将“那件物品”取回,更遑论去寻找戏志才。
时间一寸寸地逼近,貂蝉手心渐湿,站在会厅的一角,躲在柱子后头焦虑地望着大门。
如今之际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在酒宴开场前,伺机走到戏志才的身边——
“铛铛铛——”
编钟发出美妙的乐音,酒宴正式开始。
貂蝉愈加焦急地看着门外,一个个文士武将鱼贯而入,沿着两旁的矮几依次坐下。
终于,大门口出现一道颀长的灰色身影。
貂蝉眼中一亮,捧着手中的酒器上前。
“貂蝉,厅内酒水不足,你快去后院找人一起抬一坛过来。”
半道插/入的声音令貂蝉一僵:“可是……”
“快去!”管家瞪她一眼,显然已关注她多时。
貂蝉不敢节外生枝,只得照办。
等她回来的时候,厅内已坐满了人。
时间愈加紧迫。她找到戏志才的位置,想到他的身后伺候,然而戏志才身后已经站了另外两名侍女,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她想厚着脸皮去求管家,又怕引来管家的怀疑。
正犹豫不决间,董卓来了。
董卓一来,全场肃静。
貂蝉不敢轻举妄动,连忙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管家让她为前排的武将筛酒,貂蝉应下。
她心不在焉地替那武将布置,险些把酒倒出杯外。她及时回神,连忙止住倒酒的动作。
一只大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再来。”那人道。
貂蝉听到熟悉的声音,偷偷睇视,好巧不巧,那人竟又是吕布。
吕布同样注意到了她,扫了她一眼,别开目光。
貂蝉此刻无心关注吕布这边,她盯着董卓,紧张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眼见他接过侍者递上来的酒杯,执起桌子上的银筷在酒液上轻轻碰了下。
取出筷子后,银筷与酒水接触的顶端被染成了黑色。
离得最近的奉酒侍女双腿一软,整个人跪了下来,手里的酒坛摔落在地,碎片四溅。
整个大厅顿时变得哑然无声,董卓举着那根顶端被染成黑色的筷子,面色阴沉似罗刹。
所有近侍全部跪下请罪。管家强自镇定道:“请太师治罪。”
董卓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何人竟敢毒害于吾,吾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管家忙在董卓耳边附耳,再三保证自己在厨房的时候已经用银针检查过所有酒菜,那时所有的酒都没有问题。
董卓阴沉沉地盯着他,直盯得他冷汗直冒。
“记得你说的话。”董卓实际上已信了管家所说。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他的习惯,不大可能做出在酒水里下毒这种蠢事。既然府里的人能排除一半的嫌疑,那么,今天来参加宴会的人就得好好检查一下了。
“你快去问个明白。”董卓吩咐管家召集厅内的下人询问一番,管家照做,回来与董卓汇报。
除了下人,来宾没有一人靠近过厨房。然而此处厅堂在开宴前就摆满了酒器,凡是在开宴前进入会厅的人都有嫌疑。
“我有一言。”
一个董卓麾下的无名谋士道,“太师,何不一一排查?那下毒之人既是在厅中作案,众目睽睽之下又时间紧迫,想来必有不周之处。”
他的话吸引了董卓的注意:“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毒,岂是无形之物?这毒溶于酒水,那人若要下毒,必然要借宽大的袖口遮掩。既在袖中下毒,那毒便极有可能沾在袖上。太师可叫人仔细检查一下所有人的衣袖与双手,将之浸入水中,再用银针一一检验,兴许能揪出那人来。”
呵,异想天开。
李儒心中嘲讽道。
那下毒之人既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毒,且不被人察觉,又岂是泛泛之辈?势必胆色过人,并有着充足的准备。此等胆色与能力并存之人,又岂会那么蠢,把毒弄在袖子上?哪怕真的不慎沾上,也早找借口出去处理掉了,还等你来抓呢?
虽是这么想,但是李儒未置一词。因为这无名谋士的提议对他有利。不管最后能不能揪出下毒之人,先洗掉他的嫌疑再说。
哪怕最后什么都检查不出来,董卓怒火的也是由这个傻瓜幕僚来扛,与他李儒无关。
“就依你说的做。”董卓让亲兵把控厅堂的大门,不放任何一个人出去。
卫兵们端来许多水盆,包括管家与诸多侍女在内,每个人都把手和袖子浸到脸盆里,拿银针检测。绝大部分人都通过了检测,无一人有问题。
貂蝉亦成功通过,悄悄看向还被卫兵控制着的戏志才,一颗心提到了顶点。
她曾有多么希望计划达成,现在就有多么希望计划失败。
如果戏志才因她之故被董卓杀死……
很快,用来检查的水盆被搬到了戏志才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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