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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这种时候,姬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点儿什么,只好傻愣愣地站在姬彩身旁陪她,拉着她的胳膊,顺便时不时叫唤她两声,以表示自己一直都在她身旁。可姬彩也久违地没有向她的妹妹求助,只管自己一个人蹲在墙角抽泣、抹眼泪,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或许,让这样一个正值芳龄的女孩一下子洞穿了自身不堪的未来,本就是一件残忍到无可挽回的事。
一想到自己即将要远离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家,前往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小国给老爷子当妻子,她就顿觉无望,好像身为“姬彩”的一生即将要结束了一般。这个小姑娘根本想不到自己要怎么在异国他乡生活下去,未来巨大的不确定性就像一团阴影一样将她团团围住。身处在风浪中心,事关到自己的后半生,姬彩本人却对整件事没有半点决策的权力,也难怪她会如此悲恸。
无力的抽泣声 萦绕着房梁,后花园中,片片桃花随风飘落。
姬云看在眼里,有些不忍地摇了摇头,心道:若是自己是姐姐,那反倒就好了。不知为何,姬扁的两个女儿好像心志都是倒过来的,姐姐姬彩像小孩子一样爱闹腾不懂事,妹妹姬云虽然看上去稚嫩,心里考量的东西却比谁都要多。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姬云是长公主,在接到这种要将自己远嫁到燕国的消息的时候,最多也就会黯然神伤个几分钟,随后立马就能将精力投入到未来的准备工作中去,甚至连缓冲情绪的时间都不需要。她算是那种适用“博弈论”世界观的极少数人群之一,即,能够将生活中的一切事物都看做可以帮助自己达到目的的工具。别说是燕国,只要是她认为对振兴大周有利,让她嫁到秦国或者魏国去都没问题……
可惜,老天爷似乎早就安排好了,她就是比姬彩晚出生了几年,所以这会儿就只能在一旁干看着,帮不上什么忙。
对于自己的命运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随波逐流地等待着,这种感觉确实挺揪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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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显王没有再让他们站在朝堂上,而是领着二位使者拐了两个弯儿,走到了一间看上去像是为这种谈判特别准备的殿堂之中。虽然婚配的对象早已经内定好了,但人家怎么说都是求婚来的,该招待得还是得招待一下。
在这儿看到秦国使者樰里疾,陈轸倒也没有多少意外,只是冷冷地冲他笑了笑,连招呼都没打一个。秦国和魏国是两个互呈犄角之势的大国,既然是魏国能想出来的计策,秦国没理由想不出来。换言之……周国公主正是两国竞争中的一个环节,谁争取到了姬彩,谁就相当于在这场竞赛之中首先拔得头筹。而这种交易对双方都是有好处的——他们得到了大周的名声,大周得到了他们注入的资金和政治威信,或许又可以苟延残喘上一阵子。
双方的使臣毫无疑问都是聪明人,否则也不会代表各自的国家站在这里了。作为死对头,眼下他们差不多早已将对方的斤两摸得一清二楚,彼此之间甚至比亲友还要了解对方。至于这场谈话中的其他人……周显王从一开始就只是个摆设,未能如二者法眼:一个除了名声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光杆司令,就跟纸糊的老虎一样,只能吓到那些没什么见识或者足够愚蠢的人。
唯一的变数……却是那个站在周显王身边的平安候,尹族。
两人都算是和尹族短暂接触过了,先刨开他眼睛颜色的问题(战国时代,异人辈出,尹族的红眸并不算是“特别”出众的身理特征,只不过那些学识偏少的平民百姓无法理解而已),这家伙给人的感觉就很奇怪。面对秦国和魏国这两个庞然大物,他却还是一幅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满脸的冷漠,对普通人百试百灵的金钱、权利、美色似乎都无法打动他。就好像……就好像,他根本就不是人,人类的货币、国家形势都和他无关。他之所以站在这里,只是单纯地因为他想,而不是出于什么或是肮脏或是高尚的目的。
再把话说开一点,谁先得到尹族的承认,谁就赢了。
“尹上卿,在下有一言。”想通了此中关系,樰里疾索性也不和周显王说话了,直接对着尹族讲起来,“相信上卿您也有所耳闻……就在几年前,魏瑩(魏惠王的名字,第二个字念ying ,同婴)于孟津之会中妄称为王,且对周显王百般羞辱。而今,时局一变,他又派使臣跳出来和周朝联姻,其意图之不轨,不用我说,您一定也能看出来!”
尹族瞟了一眼樰里大夫,随后又把目光投向远处,不说话。
“呵呵,樰里大夫……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陈轸也是跟人撕逼的一把好手,微微一笑,词儿张口就来,“若不是贵国的大良造公孙鞅在魏君面前鼓弄唇舌、献尽谗言,魏君又怎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硬要说的话,也是你们秦国的公孙鞅心怀不轨吧,何必又怪到我魏国头上?”
这也得亏是公孙鞅不在这儿他才敢这么说,要是商鞅在此,陈轸估计能被他当场撕得哑口无言、胸闷气短,三天半下不了床……(前文也赘述过,商鞅的口才不是一般的好)
“若不是魏瑩本人心术不正,又岂会因为商君几句话就变心?归根到底,这都是你们魏国不甘于人下的证明!姬公主嫁到你们那儿去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可想而知!”
“是吗?那你们秦国又好到哪儿去了呢?孟津之会上,虽然魏王的言行稍有不当,但那场议会的本质还是一场朝贡天子的盛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秦孝公他老人家没有来吧?他连朝贡天子都敢不来,可见是完全不把周天子放在眼里了,秦人勇猛且好斗,这种国家,姬公主嫁过去又会怎么样呢?”
“孟津之会本就是你们魏王一手策划好的,保不准会有什么阴谋,秦孝公自然不能去……”
……
大半天的时间,两人就着当地的茶水,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撕得好不快活。秦孝公与魏惠王本就有杀父之仇,国仇家恨叠在一起,可以互喷的黑料实在太多了。原本婚聘的话题被他俩带的越来越歪,同样的,矛盾也激化得越来越严重。可不知为何,尹族却没有出手调停或是试着将话题带回正轨,而是一直冷眼旁观着,时不时还轻蔑地撇两下嘴,像看某个极其可笑的表演。
见此情景,周显王反倒是紧张得不行: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秦和魏之间的矛盾早已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自己讨好了其中一个,必然就要得罪另一个。更何况,眼下的打算是要将彩儿嫁到燕国去,那就相当于同时得罪了他们两个大国。虽然尹族说将一切交给他处理就好,但……他要怎么在这种情况下将他的计划进行下去呢?难不成直接和这二人说“由于一些不便阐释的理由,陛下决定将姬公主远嫁给燕文公”……吗?这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尹族听了半晌,打了个哈欠,挥挥手说道,“二位先停一停,且先听我一言……由于一些不便阐释的理由,陛下打从一开始就想将姬公主远嫁给燕国的燕文公。二位国家的太子们……怕是等不到了,请回吧。”
“……”周显王哭笑不得地耸了耸肩,暗道自己还真是神机妙算……情形变成这样子,他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不去操心了,任由尹族发展下去就是。他发现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坐在一旁看戏还是挺爽的……
陈轸和樰里疾听闻此言,立马就停下了互撕,还互相望了一眼,满脸都是“你他喵的在逗我?”的表情。这可是秦国和魏国的求婚啊!几乎可以说是当今天下最强的两个大国了!他们俩原本做足的最坏打算,也莫过于周显王最终将姬彩嫁给了他们中的另一个国家,但却万万没有料到尹族还有这一手。他这么一搞,生为使臣的二人就异常尴尬了:搞了半天人家根本就没想把女儿嫁给你,你还自作多情地贴上来,说这说那,承诺这承诺那,不是犯贱是什么……
“不便阐释的理由……”樰里疾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他转身望向尹族,语气之中也是带上了几分威胁般的凶戾之色,“敢问平安候,究竟是什么理由让你如此忌惮,连说都不能说出来?既然周天子对婚聘一事早有论断,平安候又为何要将我二人请进宫来?直接告予我等……岂不是更好?”
“哼哼,樰里兄……咱们在下面争得不可开交,却不想天子在这件事情上早有决断,这一来二去……让外人看了一出好戏呢。”这种时候,陈轸倒也擅长见风使舵,立马就和樰里疾结成联盟一起撕尹族,“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燕文公今年已是年近古稀,老态龙钟。天子竟然甘心将姬公主嫁到那儿去……哼哼,还真是出人意料呢,倒不如说一般的父亲都不会这么想的吧?莫不是……平安候大人向天子谏了此等谗言?让她放弃两个苦苦求亲的大国王子不嫁,跑到老远的小国,去给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做妻?”
“公主要嫁给谁,和你们没关系,也不该是你们说了算的。若是二位认为姬公主仅仅只是衬托你们国力的一种象征,那就大错特错了。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我和陛下都认为,让她嫁到燕国去,远离纷争,对她来说才最好。”尹族直面着两个超级大国带来的压力,遣词造句却丝毫不乱,腰杆笔挺,双目有神,俨然是见过大场面的,“贵国内部的权力派系之复杂,党派争斗之严重……我想,不需要多说,二位心中有数。姬彩公主天真烂漫,嫁到你们那儿去……在下放不下心,原因就这么简单。”
“哼……”陈轸暗中冷哼了一声。尹族的这番话就已经表明了他自己的立场,再想期盼着这样一个人能松口已经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他就只能从别人身上入手!
“陛下……”陈轸转过身来,抱拳作揖道,“您也是这么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