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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化被武娟带到家里,望着屋内餐桌上丰盛的酒宴,他有些不知所措。武少坡很热情地给合化倒酒递烟,并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合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惊恐,他坐到武少坡身边时有一种恍若梦中的感觉。路上,武娟已经向他说出了自己的身世,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但酒意已经无全了。武少坡的满头白发象一堆乱草,但他的眸子却熠熠生辉,眉宇间透出蔑视一切的高傲。
“孩子,这个世道,为钱?还是为色?甚至是做不做英雄,那都无所谓,关键地是守住自已的本色。”武少坡点燃一支烟,盯着合化说,“听娟子说了你的一些经历,我挺欣赏你的。行,象个爷们。”
“哥,以后,你就把这里当作是自己的家吧。”武娟在丈夫柳苒被双规以后,便把合化的身世告诉了父亲武少坡。她没有想到父亲武少坡表现得出奇的平静,武娟问,你知道了。武少坡点一下头,并让她把合化接到家中来。武娟把毛巾递到合化手里,“哥,知道你今天出来,爸让我去接你的。”
“人生是一种自我经营过程,要经营就要讲选择和放弃,形象地说人生是离不开加减乘除的。”武少坡捉住合化的手,目光里爱意融融,“孩子,人生在世总是要追求一些东西,追求什么是人的自由。所谓人各有志,有的人风里来雨里去,吃尽苦头,为的是增加手中的财富,有的人废寝忘食发奋读书是为了增加知识,有的人刻苦研究艺术,为的是增加自己的文化品位,有的人全身心投入到社会实践中,为的是增加才能。人生的道路尽管很漫长,但要紧的就是那么几步。对于人生而言,奋斗固然重要,但能否抓住机遇也是十分关键的,在生活中,真正的快乐和地位是没关系的。追逐名利陷身于繁杂的事务当中,即使地位显赫,也很难得到真正的快乐,为国家为民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就算自己一生默默无闻,活在这个世上也是挺意义的。人生的苦闷有二,一是欲望没有被满足,二是它得到了满足。风风风雨雨,我一路走来,现在,自己的政治生涯结束了,生命也要走到尽头。作为一个男人,我们可以堕落,可以声色犬马,但绝不可以放弃自己的理想和信念。上一次你妹妹罗兰从美国来的时候,柳苒也把你的一些情况告诉我了。孩子,你是我的血脉,我是下决心让我的政治理想和人生抱负在你身上得以延续的。以后,在我的有生之年,我要倾毕生修得的人生经验和政治经验来全力培养你,尽快把你锻造出一个优秀人才。当然,还有娟子,你们兄妹要携起来手来,我相信,以后,墟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哥,那些激绊我们的人强化我们的双腿,欺骗我们的人增进了我们的智慧,蔑视我们的人觉醒了我们的自尊。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世人都在喝着别人的血朝前奔跑,我们要学会坚强。”武娟端起酒杯朝合化面前的酒杯碰了一下,“找男朋友要找象狗那样的,因为你能得到忠诚。以后,你不要和柳三棉那些人一块玩,以前,我们在一块弄那些所谓文学社的时候,我就知道的,他和展毅还有柳三棉,他们都是些胸无点墨却又踌躇满志的人,一事无成,却一个个清高独傲目空一切,好象地球离了他们不能转似的。你是有过荣誉称号的人,按英模待遇,柳苒在出事之前已经给你办好了工作档案和工作手续,以后,你我和一样也是国家公务员。”
“户口上的名字也改过来了吧。”武少坡捋一下花白的头发,他把合化面前的酒杯端起来递互合化手中。“不要再叫杜合化了,你是我武家的血脉,叫武合化吧。我老了,这次墟城换届选举,我就要退居二线了,合化,以后,我的未竟事业就全靠你发扬光大了。”
“我是一直都叫杜合化的。”合化从武少坡手里接过酒杯,他的手抖得厉害,杯中的酒不断朝外溢出。“从梨花湾至今,我是一直都叫杜合化的。”
“哥,你的工作档案和简历都是我亲手编制的,以后,你的名字叫武合化,杜合化只是你的一个曾用名。”武娟微笑一下,她和合化碰一下酒杯,一仰脖子喝干杯中的酒。“人生如梦,人生似戏,名字叫什么还不都是一个符号?哥,以后,你要把美国那些关系利用起来,招商引资,创办墟城最大的经济集团。我们要想搞上层建筑,经济是基础。这些年,我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干什么没有经济是不行的。”
“是这样的,现在上边也提倡以经济为中心。我老了,但我虎瘦雄心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武少坡喝干杯中的酒说,“世上有两种东西最美,一种是失去的,另一种是还未曾得到的。失去的,也许就因此而永远地失去,未曾得到的却还可以通过努力来争取。孩子,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吧。以后,你和娟子携起手来向前努力,美好的将来是属于你们兄妹的。半自苦中来,莫贪便益,世事皆因忙里错,且更从容。从柳苒出事来看,他是有些心急了。合化,你妹妹说的对,找朋友应该象狗那样忠诚的朋友,但你自己要做狼那样的人。狼不轻易选择伴侣的,选取目标是不计后果的。知道了你的一些经历,从你的目光里我也看出来了,你有一股子野性。虽然你表面上温温敦敦,但只有给你一个机会和平台,你会干出一番带来的。来,咱们父子干一杯。”
武少坡说着自斟一杯酒,他笑吟吟地朝合化手中的杯碰了一下。合化抖动着手和武少坡碰一下酒杯,把酒杯递到唇边时,杯中的酒已经洒得快见底了。
“以后,这个家我不会再来了,你们就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吧。”古芽儿边说边走下楼梯,“姓武的,你也不要欺人太甚,别以为我古芽儿是好欺侮的。我这一次回娘家,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妈,你这是怎么了?”武娟追到门外,她小声向古芽儿嘀咕到,“妈,爸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好呀。他现在退居二线,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把我合化哥接到家里,以后,对我爸也好有个照顾。再说,合化哥那个在美国的妹妹是一个大财团的老总,她马上就要来墟城正式投资。以后,墟城的生意还不是要交给我合化哥吗?”
“娟子,一定是你爸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了吧。”古芽儿阴冷地笑了笑,“这些年,你疯也疯了,闹也闹了,要是你安心过日子,把你男人管好,怎么会落到现如今一无所有的地步。娟子,听妈一句话,做一个本分的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吃亏的。”
古芽儿说罢径直朝前走去,她知道她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这个家里了。武少坡在省专案组公开进驻墟城后,当仁不让地向专案组举报古云龙和展卫成父子涉嫌贪污受贿的问题,弹劾市委书记龙彪工作不力和关押上访村民的问题,并提议改选墟城的领导班子。古芽儿知道武少坡这是作最后的挣扎,她从武少坡那几天的目光里,也充分体会到什么叫困兽犹斗。
古芽儿回到娘家已经是深夜了,屋子里的灯亮着,能听到好多人在说笑。古芽儿推开门,见母亲古疯子正和老省长说得尽兴。见古芽儿深夜回家,屋子里人都愣住了。
“芽儿,你怎么深更半夜回家了?”古疯婆子平静地望着古芽儿说。
“我想回家生活,不管姓武的以后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了。”古芽儿走近古疯子,“妈,以后,我陪你一块生活。”
“能回家来生活当然是很好,不过,听芽儿妹子的口气,好象不愿意再和武市长一块生活了?”斯梅笑吟吟地望着古芽儿,“该不会是武市长柳柳又旧情复燃了吧。”
“小梅,不要说话总是口无遮拦。”老省长干笑两声,“山虎和萍儿还在这儿呢。”
“没有什么的,这里是关起来门来说话,都是自家人。以后和山虎还有萍儿一块生活,时间常了,他们就知道我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斯梅说着居然眼圈一红流出了泪,“我经常告诉自己,要永远相信自己,要淡然看待人生得失,荣辱,成败,但是,现实中,人与人相处,原来有些烦恼是永远也甩不掉,有些事情是永远没办法开心的。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武少坡,展卫成,还有古云龙,一个个都象受伤的狼一样,从梨花湾一路走来,他们能做的事就是不断舔着陆伤口前行。权力,女色,令他们一个个迷失了人性。这一次山虎和柳萍为破获墟城腐败案立了头功,也再一次让世人看清了墟城这几个男人的丑恶嘴脸。”
“我和柳萍只是打个前哨,做了一些侦察和取证工作,事情都是大家做的。斯梅姨,你如果要报道墟城腐败案的话,最好不要提及我和柳萍。”崔山虎看一眼柳萍,“听爸说你正在给他写回忆录,还要走访一些地方,也够你忙的了。”
“我是省报记者,报道反腐大案也是我的职责。”斯梅扶持一下眼镜说,“写回忆录的事不能急,要慢慢来。”
“墟城的案子破了,张省长说了,晚几天他回省城要开表彰大会,要给你们记功,这是好事。”老省长笑了笑,“当然,也与我住在柳三棉家里梳理一些案件线索是分不开的。这一次把墟城上上下下那么多贪官来个一锅端,真是大快人心呢。我想,山虎和柳萍也该趁这次立功受奖的机会把喜事办了,这也叫双喜临门。这一次来,把你们的疯奶奶也接到省城吧。去省城过一阵子,疯大娘,你愿意去吗?”
“你说什么?”古疯婆子见老省长冲着她说话,她把耳朵朝老省长跟前凑了凑,“到哪儿去?”
“接你去省城参加我儿子的婚礼。”老省长说着哈哈笑了起来。他把脸转向古芽儿,见古芽儿神色阴郁的样子,便朝古芽儿挥一下手说,“来,古芽儿,有什么心事,对你大脚叔说一说,武少坡这个王八羔子,他如果敢欺负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大脚叔叔,其实,也没有什么的,我只是想回家跟妈妈过一阵子。心里烦,想离开那个吵吵闹闹的城市,到妈妈这里来清静一阵子。”古芽儿走近老省长身边坐下来,“妈妈也只是当年救过你一命,你却一直记在心里。象你这样重情义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古芽儿,救命之恩是戴天之恩,没齿难忘呀。”老省长拍一下古芽儿的望说,“在这一片土地上,有无数的英雄献出了生命,好多人连个名字都没有。我们能活下来,要怀着一颗感恩之心想着多为人民办点事情。斯梅刚才说的那几个象狼一样喝着别人的血向前奔跑的人,如果能每年的清明节到那些烈士墓前静静地呆一会,也许不会那么快迷失人的本性的。这一次我和张省长来,看到省专案组一下子签发那么多双规干部名单,真是有点心痛呀。”
“爸,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崔山虎抬腕看一下手表说,“回墟城住一夜,明天还要回省城呢。”
“这样吧,你和柳萍先回省城,我和你斯梅姨在墟城再呆几天。”老省长看一眼柳萍说,“萍儿,家里那边看过了吧?”
“嗯,是的。”柳萍的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爸,你放心,没有事的。柳家虽然有几个人被收审了,但我会把该办的事情办好的,要不,明天我和山虎先回省城。”
“行,明天你们先回去吧。”老省长点一下头。
“老首长,听说你一次打仗的时候,一个连的人都打光了,就剩你一个人,扛着一挺机关枪硬是冲进敌人阵地。”斯梅冲老省长诌笑着,她给老省长点燃一支烟,然后自己也点燃一支。“在这个穷乡僻壤里,随便走一走都能听到你那些过去光辉岁月的故事。”
“那一次战斗就是在咱们这里打的,一个连的人打到最后剩下我一个人是真的,但扛着机关枪冲击敌人阵地就不太可能了。”老省长哈哈笑了笑,“事实情况是我一个人扛着挺机关枪逃跑了。我的脚大,跑得快,要不然,现在也不会在这里和你们说说笑笑了。斯梅,明天,我想和斯梅去一趟烈士陵园,然后,还要看一些故人。”
“好吧,我陪你去。”斯梅笑吟吟地望着老省长,“我给你写的回忆录,一定会令你满意的。”
“大脚,你要把把自己照顾好,虎斗龙争的,不太平呢。”古疯婆子张开没有牙的嘴嘿嘿笑着,她的两只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老省长。“眼下,城里人到处抢占俺们老百姓的地,见俺老百姓手里有点闲钱,就变着法儿想把老百姓的钱弄走,这样不好,你要把那些乱来的人都收拾了。”
屋子一阵静默,不知是谁一声屁响,显得异常清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