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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过一觉, 疲惫的身体还是剩下轻微的劳累感,何翩然在床上翻滚几圈后才慢慢爬起来。
她没怎么睡好。
昨天晚上梦里都是激烈的比赛, 她好像再经历了一次短节目的惊险,早晨起来脑子沉沉的, 心跳也不稳。
另一张床上的许伊还在睡梦中,何翩然把滑落的被子重新给许伊盖好,走到窗户前伸了个懒腰,昨夜比赛后下的雪已经停了,眼前明晃晃都是白色,玻璃花和雾气里能隐约看见对面瓦伦蒂娜的房间窗帘紧合。
何翩然笑了笑,估计瓦莱也累坏了。
昨天赛后发布会, 短节目前三名接受采访, 各国媒体疯了一样扑到他们面前,比赛结束本来已经将近十二点,夏天困的不行直打瞌睡,瓦莱说强度这么大一套动作下来, 连她都觉得身上酸乏, 何翩然自己也是完全没有精力应付,还好发布会虽然热闹但匆匆结束,回到奥运村,何翩然倒头就睡,然而还是没有睡好。
今天还要进行自由滑的抽签,许伊也要参加冰舞自由舞的比赛。
奥运会花样滑冰所有项目,都进入了最后的一项。
"该起床了, 晚上还有比赛呢。"何翩然看了眼时间后,决定叫醒还在床上赖着的许伊。
"我不想起床,我好紧张!"许伊把头深深埋进枕头。
"那你不去比赛了?"
"去!但是先让我逃避一会儿好吗!让我在这柔软的床上醉生梦死!晚一点再去面对冰面上的冷酷现实!"许伊说着又拿被紧紧蒙住头。
何翩然真是无奈,上前一把掀开被,在许伊的尖叫声中,把衣服塞到她面前,"都滑到职业生涯最后一场比赛了,还不积极主动点,快起来,下午你们还要适应场地最后合乐呢。"
"好啦好啦,"许伊坐起来,拿脚尖轻轻推了下何翩然,"要真是和你合作,我还不被碎碎念折磨死。"
"什么合作?"何翩然没懂。
"我昨晚梦到我们一起开了个俱乐部,教小孩子滑冰,真是气死人,这些熊孩子不听我话,我训他们你还拦着,气的我一晚上没睡好。"许伊用夸张的表情做了个鬼脸。
何翩然想到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也笑了出来,"你的脾气是该去当教练,好好着急上火担惊受怕一下。"
"我说,我们真的开个滑冰俱乐部怎么样?"许伊忽然爬到何翩然面前,眼睛里亮晶晶的望着她,"我可以教冰舞,你教单人滑,我们再请舒涵她们教双人!多强大啊!全奥运国家级阵容!"
"你真是这么想的?"何翩然随着床沿坐到她身边,"你想当教练?"
"想啊!我是不想离开冰舞的,滑了这么多年,就算我自己老的滑不动了,我也想教能滑的动的人继续滑下去,让他们继续我的梦想。"许伊把下巴搁在何翩然的肩上,"你是以前和我说过想当教练的,怎么样,考不考虑和我混?还是你更想留在国家队指教呢?"
何翩然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也想在俱乐部当教练,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我在法国真的看过伊维特俱乐部,真的很好,我们国家还缺少这种基础型以兴趣爱好为主的俱乐部培养模式,如果咱们国家的花样滑冰俱乐部能普及,那将来就会有更多人喜欢滑冰,参与滑冰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许伊用力一拍何翩然肩膀,"那就这么定了!退役后,你和姐混!"
"先好好比完今晚的自由舞再说吧,起床了!"何翩然笑着站起身,许伊扑了个空。
吃饭收拾整理花去不少时间,何翩然看了看表,已经下午四点,女单自由滑的抽签时间也快到了,她赶忙叫上苏薇,乘坐运动员专用车赶到了新闻中心。进行抽签的发布会门口人山人海,两个人一出现就被记者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好不容易才摆脱。
"这次短节目太戏剧化了,就像给媒体的兴奋剂一样。"苏薇笑着说。
"是啊,大家都在等自由滑呢。"何翩然看了眼屋内,夏天和九原千代已经到了,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不用猜也知道是玛丽安娜和她的保镖以及随从们,倒是瓦伦蒂娜现在还没来,早知道刚才也叫上她好了,省得迟到。
果不其然,抽签进行到一半时,瓦伦蒂娜被埃文拖着拽进抽签现场,前者显然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里,头发糟乱,神态恍惚,埃文一脸紧张和现场负责的官员道歉时,瓦莱还险些靠在他后背上打起呼噜。
最后,是埃文拿着瓦莱的手按进抽签箱,硬抓了个球出来,短节目第一的卫冕霸主才算完成了抽签。
想象一下埃文这样斯文平和的人,闯进瓦伦蒂娜房间硬是拽她起来再拽她来这里抽签着急上火的样子,何翩然没控制住笑了出来。
可是当她自己看到自己抽出来的签后,怎么也笑不出来。
"又是最后一组最后一名吗?"夏天凑上来,脸上甚至有几分同情的神色。
"师姐你……早知道让我来抽好了。"苏薇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随便吧,我看风扇也习惯了,人生最后一场大赛,也要发挥出一贯的手黑才行。"九原千代拍了拍何翩然的肩膀。
何翩然看了眼夏天的签位,更觉得自己倒霉。
"话说,我确实也已经在倒数第二个,特别是你前面出场了。"夏天晃了晃手中的纸条,"大概瓦莱在我们前面。"
"我可不喜欢在你后面出场……"何翩然叹了口气。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难得,夏天出言宽慰。
的确啊,没有人喜欢在夏天后面出场,她的气场太过强大,以至于你会觉得,自信心都在她的眼神中被减去一大半。纵然何翩然这样实力超群与之不想上下,也更想有个稍微靠前一点,远离她的签位。
可惜天公从来不作美。
许伊因为准备晚上的比赛没有来陪何翩然抽签,当她得知了签位后,也不禁感慨有些人除了是冰上的天才外,也是黑手界的神人,之前许伊一直在玩一个手机音乐抽卡游戏,有天心血来潮让何翩然来了个华丽的十一连,结果连张r卡都不见,真是让人绝望。
"我也不想啊,可是从世青赛开始,越是大比赛手气越差。"何翩然叹气道。
晚上,冰舞自由舞比赛正式开始,短舞蹈位置不错的许伊在倒数第一组出场,她和徐佑也是几年磨合下来的搭档,配合度越来越好,然而许伊自己也知道,自己最辉煌的时代都已经给了凌凯,在上界奥运会上,他们的突破这次根本无法超越。
"也不是重在参与,我只是不甘心,"有天许伊睡不着,对何翩然说,"我的职业生涯不能只参加一次奥运会,如果可能就算在落选赛勉强过关,就算根本不可能取得好名次,我也还是要去的,这可是奥运会,是不一样的。"
而这时,站在冰场旁边的何翩然又想到了许伊的话。
是啊,这可是奥运会,对于她们来说,这是不一样的比赛,这是一个运动员一生能抵达的巅峰,更高、更快、更强,对于花滑来说,还有更美,人类在挑战和追求中实现自我的价值,用运动来达到突破,花样滑冰是公认的世界上最难的几个体育项目之一,对他们来说,奥运的路更加难走。
然而他们已经走到了这里,第二次靠近荣誉的殿堂。
何翩然把手拢在嘴边大声给即将比赛的许伊徐佑喊了声加油,叶格尔尼教练正在她身边,因为牵挂许伊,即使第二天有夏天的比赛,他还是决定前来亲自观战。
许伊和徐佑的自由舞来自《悲惨世界》,这是冰舞经常用的一个经典曲目,许伊穿着艾丝美拉达一样的长裙子,妆容清丽动人,发间的红玫瑰更是娇艳欲滴。
音乐响起,两个人从背对到面对,冰舞运动员出色的肢体语言和滑行能力就展现的淋漓尽致。何翩然想起,在上界奥运会的时候,许伊和凌凯在开赛前的相视而笑,那时候自己还羡慕双人选手,至少在冰上最孤独的一刻有人陪伴,但这种陪伴一旦成为习惯之后再残忍被剥夺,痛苦也是加倍的。
从这种痛苦中坚强走出重回赛场的许伊,是何翩然见过最勇敢的女孩。
就像《巴黎圣母院》里的艾丝美拉达,经历过不幸与痛苦,还是勇敢又鲜亮,就连死亡也不能让她屈服。
叶格尔尼一边看一边用纸巾擦眼泪,"我的小伊,我的缪斯……第一眼见到她我就知道她会闪耀在冰场上,但我忘记了冰舞是两个人的运动,我可怜的孩子……"
何翩然还记得,当时叶格尔尼偷偷化妆跑来看许伊比赛,一口一个女神一口一个缪斯,整个人都激动的不得了,还要自己给他带许伊的签名,当时和夏天还有教练都不熟悉,何翩然被这个"怪"老头吓得不轻,可是现在,何翩然不得不感慨叶格尔尼对许伊的伯乐之情与他多愁善感却敏锐至极的那一面。
在动人的钟声中,许伊和徐佑的表演接近尾声,当他们最后跪在冰面上,如同雨果描述的那样美好又伟大的爱情一样,何翩然也禁不住落下眼泪。
这是许伊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了。
虽然,最后许伊只拿到第九名,但她曾经是中国冰舞的突破者,曾经是中国冰舞在世界上站的最高的选手之一的荣耀不会被忘记。
除了许伊,袁铮也迎来了自己与埃文的最终对决。
花样滑冰男选手职业生涯稍微长一点,袁铮因为年龄问题错过了第一场奥运会,上届奥运会取得瞩目成绩后,这次奥运会将是最后之战,他和埃文两个人从青年组开始就是大家拿来比较的对象,冠军总是在两个人之间角逐,这次也不例外。
赛前,何翩然去给师兄加油,袁铮显得一点也不紧张,还在哼歌,还给何翩然推荐莫斯科好吃的饭店,说赛后大家可以一起去聚一聚。
"师兄你一定要加油啊!"何翩然说道,"赛后的事赛后再想。"
"其实翩然,除了吃饭这事儿,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什么?"
看着袁铮忽然极度认真的表情,何翩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算了!等你比赛之后再说吧!我准备上场了!"袁铮憋了半天,想说的话一个字也没说出口,他猛地站起来,用力拍了拍何翩然的头,"给师兄加油,看我怎么收拾埃文那个小子。"
"好!"何翩然很配合的举起右拳。
袁铮的自由滑是来自意大利歌剧家普契尼的《图兰朵》,气势恢宏磅礴,旋律精湛优美,袁铮的开场十分出色,淋漓尽致的滑出了歌剧声情并茂的特点,让人陶醉,男选手演绎图兰朵更有一种不一样的角度,特别是当最后,《今夜无人入睡》的节奏响起,袁铮快速的滑行配合音乐,让人心潮澎湃,连何翩然也几乎掉下泪来。
而埃文的选曲来自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在莫斯科举办的奥运会上,滑俄罗斯作曲家的作品,这是非常巧妙的选曲,埃文也充分展示出钢琴的刚柔并济,还有俄罗斯腔调的文艺气质,与袁铮一样,无一失误。
最后,埃文以不到一分的优势夺取金牌,两个人从青年组开始的十余年较量最后以埃文的获胜告终。
赛后何翩然去安慰袁铮,但师兄倒是很平静,只是淡淡的惋惜依旧可以察觉。
"这两个赛季我的大赛成绩确实不如他,也没办法,你与其担心我,不如好好担心一下你和瓦莱的分数察觉,那可不是一份哦……"
袁铮这样说完,何翩然忽然意识到,所有人的奥运之旅都结束了,明天就是她将要告别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