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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渊身上的蛊毒没有解除,摩梭女皇也没有从他身上捞到什么好处,只是媚眼如丝地告诉他,让他不要轻易再对别的女人动情,否则他会加重母蛊的效用让他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么?梵渊笑意孤寒,他现在就是生不如死的状态,还需要她来告诉他?
“师父,徒儿没有事,你不必担心。”梵渊扯回思绪,此时泓云大师已经又下了一子,白子的局势岌岌可危。
“你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已经够惨的了,为师还需要担心着你什么时候不在了吗?”泓云大师恨铁不成钢,一方面知道梵渊这样子是没有错的,另一方面又不舍得自己培养多年的好徒儿就此丧命,心中矛盾得很。
“师父,当初是您带徒儿进佛门,释迦常说人生是苦海,纵使没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徒儿也会身处别的苦海之中,压根无法逃避。”
泓云大师一听,又是一愣,半晌,他笑道:“罢了罢了,为师老了,输给你这样的小屁孩了。”
梵渊见自己终于说服了自己的师父,这才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对任何人的想法都有把握,但是却拿不准自己这个古怪师父的想法。
万一,他的师父一个冲动对那个人全盘托出他在背后为她做的一切,那么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泓云大师似是看得出梵渊的想法,侧了头看向他,敛了笑容严肃认真地对他说:“渊儿,你放心,师父一向尊重你的意愿,不会贸然打乱你的计划,况且那个女娃师父虽然没有正式和她见过面,但是师父其实打心里喜欢她,只要你不后悔今天对她所做的一切就好了。”
“徒儿至死都不会后悔。”梵渊心中感慨,他自七岁起便入佛门,同年便开始跟着他的师父走遍大江南北见惯各种人情世故世间苦难,也从中知道了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刚刚开始的时候他是排斥的,凭什么让人主宰他的命运?可是到得后来,他在帝京偷偷见过那个小女娃之后,便觉得,他今生今世都逃不过她无声织就的名为“情缠”的网。
“好了,说什么死不死的,”泓云大师摇了摇头,就此别过这个话题,而是另开新的话头,“为师今天来找你除了问你方才的事情之外,更多的是想告诉你一声,大蔚局势动荡不安,诸王之争按照现在的状态来说,彻王不日定会荣登大宝,而且顺景老皇最近身体十分不妙,他身旁的御医换了一批又一批,也暗中请为师去看过,为师在顺景老皇的寝宫里看见了当时在你身上下蛊的女子,是不是现在荣升的慧妃?”
“是,师父你说得没有错。”顺景帝之所以没有召见梵渊而是召见泓云大师完全是因为告了病假,闭门不出,什么人都不见,这在梵渊一年当中起码会有两三次,是以顺景帝也见惯不怪,随他去了。更何况梵渊最近替大蔚做的事情也够多的了,若然没有他去平定西北蛊祸,说不定西北那边早已动乱被外敌入侵了,不得不说,他真的是大蔚的福音。
“果真是祸害遗千年啊。”泓云大师暗叹一声,“那个女子在顺景帝跟前很得宠,为师查了她很久的来历都查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就知道鸢凤楼对面的碧嫣楼是她的势力范围,这个女子好像还和彻王有所合作。”
“早已决裂了。”梵渊淡淡说道。
“决裂了?”泓云大师虽然外表出尘,可是现在看起来压根不是一回事,别人的事情他可以不管,但是梵渊的事情他是一定要管的。
“是,既然都没有了利益关系了,理所当然会决裂。”
“决裂了也好,”泓云大师喃喃道,忽而脑海中闪过了一抹安静地藏在顺景帝床榻之后的诡异黑影,不由对梵渊说:“为师在为顺景老皇看病的时候,发现他身旁守着一个人,那个人身形十分诡异,似是不能见光那般,你可知道那个人的存在?”
“师父说的那个人应该是翎羽卫的新任首领,”梵渊顿了顿,下面将要说出的话似乎难以启齿,“他亦是查出大诺遗孤让顾竹寒母亲和弟弟死亡的元凶。”
“啪嗒——”
一颗黑玉棋子跌落在桌子上,泓云大师整个人愣了一愣,毕竟是隐藏过于深的真相,他根本无法得知确切消息,现在梵渊骤然说出这个事实,当真令他承受不住。
“关于这位首领,徒儿对他的了解也不多,就知道他是顺景帝忽然换上的人,似乎对他信任得紧。”
“现在翎羽卫还是归彻王管吗?”
“没有了,”梵渊摇了摇头,“自从查出了大诺遗孤一案之后,彻王便主动将翎羽卫交还给顺景帝,似乎有点撇清嫌疑的味道。”可是那个人会不会知道还是一个问题。梵渊嘲弄地想。
“彻王也是个太过狠辣的家伙,他最近倒是会避风头,”泓云大师接口道:“在东海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又令东海完全臣服于大蔚,实在是了不起。只是,这种时候在家养病是不是不太合适?”
“不,彻王这样的做法实在是正确得很,姑且不论他是真病还是假病,一个原本不得宠的王爷忽而一下子扳倒了这么多大头的势力,毕竟是风头太盛了,纵然被熙王和湛王都从国境里逃出,也不是他的事情,而是三军总督、飞马营大将谭东流的事情,彻王他没有必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梵渊仍旧是不动声息,却在心中暗叹凌彻心思缜密,确实是有帝皇风范,“是以,他明里将平镇叛乱的功劳让给别人,实则上是为自己谋后路。”
梵渊其实还有话没有说出来,凌彻是过得好了,可是负责剿王却又被两位王爷逃跑了的谭东流可就惨了。谭东流一被怪罪下来,所牵扯到的丞相那边的势力也就会受到牵连,而他的二女儿谭露无端毁了容,还毁得那么彻底,不用谭家出面,梅家理所当然退婚了,这样一来,他就稳住了梅家内里的局势,阻止了梅杉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出来。
梵渊既是半出世,又是梅家下任指定的继承人,是以他不得不维护家族的荣誉,族里的那位二哥年纪比他大,却是二房那边的,又是自小残疾,一直不得重视,对于自己的妻子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无法改变甚至是无法愤怒的事情,他对于他的家务事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象征式地安慰他几句,让他看开点。任何一个已婚男子遇到妻子红杏出墙,出的还是自家的墙……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无法容忍的事情,也亏得这位二哥能忍下来。
顾竹寒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掰倒的谭家现在树倒猢狲散,那个人虽然做事不厚道,却是确实帮扶了她一把,将她在大蔚里未完成的事情给做完,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为他的肆意玩-弄弥补一点儿过失吧。
就在梵渊和他的师父在府里谈论凌彻的时候,不远之外的彻王府也在进行着一场对话。
…………
大朵白玉兰花开盛夏,香樟与蝉鸣共存亡,偌大彻王府各式说得出品种说不出品种的繁花争奇斗艳,逶迤了一地无情落红,艳绝之中透出一股子不合时宜的哀戚。
“凌七,今天有信么?”巨大香樟树下光影斑驳成片筛落一身穿月白色长袍的男子身上,他抬手遮了额头,半眯着眼睛问道。
“主人,暂时没有。”凌七一直在一旁守候着,现在听凌彻这么一问,顿时难为道。
自那个人离开了大蔚前往南唐之后,他的主子便每天一封书信雷打不动往南唐皇宫那处发,可是他写的信件几乎都要堆成小山了,却没有见那个人回过一封。
“今天梵渊是不是收到信了?”凌彻依然十分慵懒地躺在榻上,语气幽幽似有落叹。
“……是。”凌七十分不明白他今天几乎是一整天都留在凌彻身旁,除了他之外没有接触过任何人,为何他会得知梵渊收到信的事情?
“凌七,信,你是确定送到南唐皇宫里面么?”
“属下确切信的确是送到南唐皇宫里的。”凌七不忍心看见凌彻消瘦成这副样子还要强撑着,“很可能是信太多,顾小姐她来不及看。或者是看了来不及回复。”
“当真如此?”凌彻似乎不可置信,他始终坐在榻上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眼底掩藏的情绪,只是在如此盛夏之下,明明是热情似火的一个季节,他整个人却是如坠冰窖,浑身散发出冰冷僵结的气息,让人窒息。
“很应该是……顾姑娘她不像那么无情的人。”凌七其实也十分不确定,想起他们在官道上狭路相逢,那人也狠心不见他的主子,他怎么样都只能安慰道。
“我觉得她应该是没有看我的信,或者是南唐国主根本没有把信给她看。”
“南唐国主不似是这么阴险小气的人。”凌七凭借直觉说道。
凌彻却是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无论是论公还是论私,我和他的立场都是敌对的,他不想让竹……那个人知道我的消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两个字绕在舌尖千回百绕绕了许多遍,然而始终还是……没有完整地说出来。总觉得在没有再次看见她之前再叫她的名字是一种亵渎,他不想轻易破坏这一份美好,因为……这是他仅仅剩下的最后一份美好。
“咳咳——”凌彻如斯想着,忽而低头靠在榻侧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咳得厉害,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那般,凌七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当即端了一杯茶过来想要递给他。然而却被另一个人早了一步将他手中的茶盏给抢了过来,毕恭毕敬地走至凌彻身侧,对他说道:“主人,先喝一杯茶歇歇。”
“咳咳——滚。”凌彻咳得厉害,可是却是头也不回地将手一挥,将那人手中的茶盏给摔落在地,这人的声音他听了十多年,就算化成了灰他都记得。
“主人,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了,你……原谅我可以吗?”端茶的人不是谁,正是被凌彻派往外地多日的凌越,今天他刚刚回来就碰见凌彻咳得死去活来的一幕。
凌彻从东海回来的时候他不在,事实上在得知顾竹寒母亲和弟弟在帝京之中惨遭毒手之后,他便被凌彻派往大蔚边境,打算来个瓮中捉鳖,即便杀不掉凌熙和凌湛,重伤他们也是好的。
是以他已经离开了帝京将近一月,一月之后再回来见到凌彻时,想不到曾经清贵绝伦不染人间俗气的那个男子变成了如今这个人不像人鬼不似鬼的鬼样子,是他刻意不去医治自己的病症导致痼疾加剧又抑或是……他根本没想着去医治任由拖着妄想那个人会来关心他?
“呕——”凌彻由于咳得厉害再加上急气攻心,不小心吐了一口血出来,那血落在玉白如血的玉兰花之上,惹眼得像是彼岸的曼珠沙华,诡魅而不祥。
“凌七!殿下为什么会病得这么严重?!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是怎样照顾他的?”凌越大吼一声,几乎都要冲过去揍凌七一顿。
凌七只怔怔地看着那摊染了残花的鲜血,脑海中回忆起凌彻从东海一路赶回来的一幕幕情景。
凌彻在东海的时候眼睛已经被面具怪人医治好了,本来还想着怪人会不会因着谭芙和顾玉骆之死的缘故给他的主人小鞋穿,可是他最终还是看小看了人家。
只因为面具怪人在临走之前对凌彻十分冷情地说道:“我破例答应她医治你的眼睛,虽然有私心存在,但是更多的是因为这是她的请求,我万万想不到这世界上有如此忘恩负义的人,以我的性格,定是要整死你不罢休,可是看在你和她还有点恩情的情况下,这次算是两清!你我老死不相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