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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丹青四仰八叉地靠在沙发上,酒吧里灯光昏暗, 聚光灯聚集在台上, 上面摆着个高脚凳, 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子抱着吉他自弹自唱,声音清越明朗,很有韵味。
陆丹青手指间夹着个啤酒瓶晃荡着,林新坐到他旁边, 挤眉弄眼道:“怎么样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林新兴致勃勃地说:“他啊,那个唱歌的,不觉得挺好的么?”
齐宴忍不住侧目。
陆丹青懒散地往台上瞟了一眼,“还可以吧。”
“还可以?你之前不是也看上过一个大学生嘛,还费心追了好些日子, 这个我可是特意帮你谈妥了的, 怎么样, 还不快谢谢爸爸。”
陆丹青翻了个白眼。
林新炸毛:“嘿你丫——”
“什么大学生?”齐宴插话。
林新话音一顿, 扭头看向他, 露出一个挑事的微笑。
“就是丹青之前追过的一个男孩子。”
陆丹青懒得理他,任由林新在一旁瞎扯淡, 比手画脚地说:“那小男生,长得可好看了, 估计也就只比丹青差了这么一点点, 高大帅气, 可撩可撩的。你是不知道, 那段时间陆丹青这小子给他车接车送的, 每天准时在校门口等,比他爸妈还上心,又是送花又是送礼物,费了好些心思呢……”
齐宴仔细地听着,林新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直把自己说到口干舌燥,跑到吧台拿酒喝。
林新走了,齐宴便顺势坐到了他刚才的位置上,挨着陆丹青,问他:“比我好看?”
“什么?”
“你喜欢的那个大学生,和我比起来,怎么样?”
陆丹青诧异:“齐三,你又犯病了?”
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他们聊天的几个朋友听到这句不客气的话顿时一噎,默不作声地挪得远了些。
齐宴说:“我是认真的。”
“我和他比起来,怎么样?”
陆丹青虚了虚眼,那大学生不过是原身追着玩罢了,有些富二代就是喜欢那些所谓的高岭之花,享受把他们追到手的征服感,什么豪车礼物,那些不过是最不需要花心思的东西罢了。这会儿让他回想,陆丹青甚至都忘了那男孩儿长什么模样。
这段沉默让他看起来仿佛是陷入回忆里,齐宴忍不住皱眉,这会儿林新带着那个驻唱走了下来,介绍道:“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丹青,陆丹青。”
陆丹青冷淡地一撩眼皮,驻唱很年轻,长得高大帅气,离得近了看,身上学生的青涩气息更重,他面色僵硬,努力露出一个笑,“陆先生,你好,我是于明朗。”
这种小白兔类型的不是陆丹青的偏好,他摸向口袋拿出皮夹,把里面的现金都拿了出来,打算把人打发走,结果林新反而会错了意,往后一推于明朗的后背,于明朗往前趔趄了一下,僵硬地接过钱。
而陆丹青因为刚才拿钱包而坐直了身子,便让出旁边的一个空位来,林新又推了于明朗一下,小驻唱默默地走到他旁边坐下。
陆丹青:“……”
“来来来,别都闷着,喝酒了喝酒了。”
林新招呼大家,这会儿台上没人唱歌,低沉悠远的民谣被外放的重金属音乐所取代,气氛渐渐热闹了起来。
于明朗浑身僵硬,陆丹青无奈地揉了下额头,心里暗想着回头得好好教训教训林新这臭小子。
“多大年纪了?”
为了避免尴尬,陆丹青主动找话题,随手开了瓶冰啤酒给他。
“大三。”
于明朗接过啤酒,桌上其实还有很多瓶开好的啤酒,但陆丹青不想让他误会,便又新开了一瓶。于明朗心里有些微暖,小心翼翼地拿眼尾看他,只看到陆丹青的侧脸,他低垂着眼睫,并没有看他,鼻梁高挺,容颜俊秀。
“家里出事了?”
陆丹青问。
这会儿音乐声太大,于明朗没听清,不自觉地凑近了些,问:“什么?”
陆丹青不爱大声嚷嚷,便也往他那边挪了挪脑袋,说:“我说,家里出事了?”
于明朗抿了抿唇,低应了一声,说:“家里人生病了。”
陆丹青了然,这小孩儿看着规规矩矩,也不像是个会主动来做这些的。于明朗没打算多说,陆丹青只是碍于场面不好在他坐下了后又赶走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也无意深问。
于明朗打量了下四周,群魔乱舞似的氛围让他有些不安,“陆先——”
砰一声脆响,齐宴拿了瓶朗姆酒放到桌上,厚实的玻璃底座和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不小的声音。
本就精神高度紧张的于明朗吓了一跳,肉眼可见地抖了抖,惊疑不定地看向面无表情的齐宴。
“会喝酒吗。”齐宴问他。
于明朗不自觉地捏了捏啤酒瓶,他接过后一口都没喝过,陆丹青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没看见,也没叫他喝。
“会,会喝一点。”他小声说。
“是么,那就给我个面子,喝一点。”齐宴不冷不热地说,把朗姆酒往他面前推了推,“喝这个。”
他拿的是一整瓶的白朗姆,于明朗借着微弱的灯光费力地看了眼瓶身,酒精度40%,不加冰不兑酒就这么喝,他怕是明天就会酒精中毒送医院。
陆丹青皱了皱眉,“齐三。”
齐宴不理,冲着于明朗抬了抬下巴,“喝吧。”
“齐三,”陆丹青微微坐直了身子,“你做什么?”
“喝酒。”齐宴目不转睛地盯着于明朗,眼里的冷嘲显而易见。
于明朗是林新提前打好招呼的,在上台前领班便给他一一介绍了这桌都是些什么人,混在这种圈子里,他怕是连提鞋都不配。
于明朗抿了抿唇,对于今晚所要经历的他其实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比起他之前所预设的情况,哪怕是酒精中毒也要好得许多,便硬着头皮去拿酒瓶就要喝。
陆丹青冷了脸,劈手把朗姆酒从于明朗手里拿过来,对着嘴猛灌了一大口,咽下去后顿觉一股辛辣的热气顺着食道反涌上来,他皱了皱眉,勉强忍住了,把酒瓶往桌上重重一放。
“齐三,够给你面子了么?”
一桌人鸦雀无声,在喧闹的酒吧里显得滑稽又可笑。
齐宴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陆丹青却没再看他,拉了于明朗就往外走。
他把人送到酒吧外,走到路边想要拦出租车,一边和他说:“手机给我。”
于明朗一愣:“嗯?”
“手机,给我。”
于明朗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来给他。
陆丹青把自己的号码输进去,拨通电话,直到自己手机也震动后才按掉,将手机还给他,说:“抱歉,我其实没有那个意思,今天的事别放在心上,以后如果有人找你麻烦就打给我,毕竟是我惹出来的,我会负责到底。”
于明朗彻底懵住,像是失去了语言能力,傻乎乎地看着他:“啊……”
“啊什么啊,快回家去,这都几点了,明天还上不上课。”陆丹青拍了下他的背,“到家发短信给我。”
他纯粹是觉得齐宴这人怕是没这么容易善了,怕会出什么幺蛾子才小心了些,但于明朗似乎想歪了,脸色诡异地红了红,带着几分羞赧地嗯了一声。
陆丹青语气一顿,这小孩儿大学没毕业,人也单纯,他本想解释解释免得误会了,于明朗却拦到了一辆出租车,兔子似的蹦了上去,摇下窗户跟他挥手,“陆先生,再见,您也早点回家。”
陆丹青:“啊……”
出租车绝尘而去,陆丹青扶额,内心坚定了把林新揍一顿的想法。
他转身回酒吧去,快到座位上时却发现多了个人,却是沈卓年。
他脚步一滞。
林新那二愣子看见了他,大咧咧地朝他招手:“陆丹青快过来啊,你朋友来了。”
陆丹青只得走过去。
沈卓年在不和他□□的时候确实很有几分成功人士的模样,这陆丹青是见过的——会议时,应酬时,又或者是批阅文件的时候,运筹帷幄的模样看得陆丹青只想把他按办公桌上艹个爽。
而这会儿,沈卓年神色如常,笑着和他的几个朋友碰了碰杯并自我介绍,说他是陆丹青的朋友,陆柏言公司的副总,言语之间是恰到好处的热络,并没表露出和陆丹青过多的关系。
只有林新,他之前听到过沈卓年和陆丹青的一点边角料,狐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
陆丹青目光淡淡,也不往他那处瞟,这时齐宴坐到了他身边,手上拿了杯热牛奶。
“喝一点,暖暖胃。”他低声说。
陆丹青不咸不淡地反问:“暖什么胃?”
“朗姆太烈了,喝点牛奶比较好。”
“你也知道烈?”
齐宴不说话,只是把杯子往他那里移了移,陆丹青嘴角一抽,捂着鼻子嫌恶地把那杯牛奶往外推,“拿走拿走,我不喜欢这味道。”
他侧过身子避得远远的,齐宴只好把牛奶放到一边,陆丹青才又挪回来。
“胃难不难受?”
“没事。”陆丹青说,想了想,他刚才好像落了齐宴的面子,感觉似乎不太友好,便找补了几句道,“抱歉,我刚才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于明朗年纪还小,就是一小孩儿,喝这种酒不合适。”
“我知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道歉。”
齐宴因为他的话而略略和缓了神色,他其实很敏锐,从陆丹青的神态动作中就知道他对于明朗没有别的想法,便也放下了心,和他聊起来。
俩人头靠着头窃窃私语,沈卓年早已经暗自注意了他们很久,忍了再忍,到底是按捺不住,拿了酒走到陆丹青面前,说:“陆先生,敬你一杯。”
陆丹青也跟着站起来,拿啤酒和他碰了碰,喝了半瓶后坐下,一句话都没说。
沈卓年却依旧站着不走,笑问:“丹青,这两天怎么都没去公司?”
“累了,想歇歇。”陆丹青漫不经心地说,把啤酒瓶放回桌上,“我去下洗手间,失陪了。”
这种烧钱的地方,卫生间自然也是干净敞亮。陆丹青见没人在便磨蹭了些,在水池边洗了把脸,一次次地把水扑到脸上图个清凉爽快,直到听见弹力门开合的吱呀声,随后是一道脚步声愈来愈近,他撑着洗手台起身,在镜子里看见了沈卓年。
“陆先生。”
沈卓年低笑,背过身抵着洗手台,注视着陆丹青。
“长夜漫漫,不知可否赏脸共度?”
他努力想做得云淡风轻,几分故作风流的姿态却惹得陆丹青发笑,他扯了纸巾擦脸,一边说:“没兴趣。”
沈卓年不由微恼,发了狠地拉着他想把他往墙上按,却被陆丹青扯着胳膊压在洗手池边。
两人离得极近,沈卓年后背上的衣服被水浸湿,些微的冷意很快被燥热所驱散。陆丹青的呼吸扑打在他脸上,他喝了很多酒,面颊晕红,桃花眼仿佛氤氲了水汽。
“沈卓年,”陆丹青捏着他的下巴,“我说过了,我们分手了。”
“我知道,”沈卓年说,“所以,我单身,你也单身,共度良宵不是很正常?”
陆丹青嗤笑一声,放开了他。
“陆丹青——”
沈卓年拉他的手。
“我爱你。”
陆丹青动作一顿。
很多时候,他对于真心告白——尤其是有过深入交流后,而他对此也不感到讨厌的真心告白,确实没什么抵抗力。
沈卓年从背后抱住他,双手紧紧地扣着他的腰,颤声在他耳边又说了一遍:“我爱你。”
其实那天的事情,过后冷静下来想想,沈卓年大致猜得出原因。他先立出了两个猜想,一是陆丹青主观方面的移情别恋,二是客观因素制约。在几天的调查后,沈卓年否定了前者,将目光定在第二个假设上。
而从第二个可能性来说,陆丹青家境良好,不存在生活所迫的可能,那么就是家里的原因了——其实这对于他们这一类人来说也是很常见的事情,沈卓年一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后来和陆丹青过得太顺遂,以至于他把这最致命的一点给忘在脑后,直到这次事发才猛地醒悟。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如果他是个女人,那什么都好说,可他偏偏是个男的——偏偏是个生不出孩子的男人。
“卓年。”陆丹青握住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转身面对着他,“你知道,我那时候和你那么说,就是不愿看到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有用吗?”沈卓年涩声道,“早在认识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知道你迟早会结婚,娶妻,生子,”他说,“但是在那之前,再多留给我些时间,好不好?”
陆丹青沉默了一会儿,这时候,原本关着的门却忽然被人大力推开,径自撞到了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两人俱是吓了一跳,陆丹青背对着门口,忙回过身,便看见齐宴一脸冷漠的走了进来。
齐宴看了眼沈卓年,又看向两人还拉在一起的手,语气平平地对陆丹青说:“我以为你掉坑里了。”
陆丹青:“……”
那是不是还得谢谢您赶着来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