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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鸣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把手里的烟点着,森林里湿气太重,火柴就跟泡过水一样,根本无法起火。他气急败坏地把被潮气浸得软趴趴的火柴盒摔到了地上,但想了想,又捡了起来。如果能走出这片湿沼之地,用太阳晒晒,也许还能用,他可不想接下来的几天都吃生肉。
两天前他们在天启和缅甸边境执行任务,当地的大毒枭出价两千万美元,要求他们给一次和美国佬的交易保驾护航。事实证明他的钱没白花,交易失败之后美国佬的突袭,让他们折损了两个人,这对于国际一流雇佣兵组织“游隼”来说,已经是损失惨重,当然,他们保全了雇主,也保全了自己的声誉。
单鸣在那次战斗中先是被一枪托子打得满脸是血,然后被匕首划伤了左臂,虽然他把那个偷袭他的人的脖子拧断了,但是就那么一两分钟的耽搁,他和队友被打散了。他自己一个人逃进了边境的原始森林,这是一片真正的魔鬼之地,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他要尽快找到有人居住的地方,并联系佣兵团来接他。
他左臂的伤口开始发炎了,血腥味在这里是死亡的召唤,他不得不拿衣服把简单处理过的伤口重重包起来,不透气的情况下伤口溃烂的程度可想而知,但是他更不敢露出来。剩下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还短,他必须尽快出去,然后得到治疗,否则即使是这种他平时不会放在眼里的伤,也可能废了他这条值钱的胳膊。废一条胳膊已经算是乐观的想法,在这种地方带着伤,跟赤手空拳走进狮子窝一样——离死不远了。
除了一步步小心脚下的沼地,他还要防范森林里的猎人。
这个地方人吃的东西不多,但吃人的东西到处都是,就连芝麻大的蚂蚁都在盯着他这块生肉,这两天来他不敢睡觉,不敢在一个地方休息超过两个小时,他知道自己只要抵抗不住困乏睡过去,很快就会变成一堆白骨。
身体的疲劳成倍增长着,即使是生性狂妄的单鸣,此时也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蹲下身,观察土壤湿度,跟这两天走过的路进行了对比,他知道自己快走出湿沼地带了。走出湿沼地带,他就安全了一大半,比起细小但要命的虫子,他宁愿面对狼啊蟒蛇啊之类的大型野兽,至少他看得见目标。
让他单鸣看得见目标的东西,他从来不放在眼里。
又小心翼翼地走了十几个小时,脚下的泥土变得越来越硬,之前遮天蔽日的树木,也开始变得稀疏,他渐渐能感受到从叶林间漏下来的阳光。
他现在饥肠辘辘。这一路过来都没发现什么能吃的东西,反而要防着被吃掉,精神和肉体的疲倦已经让他的体力开始透支,每迈出一步都需要极大的意志力。
突然,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那血腥味夹杂着湿气,非常浓郁,简直让人作呕。
这样浓烈的血腥味,必然是体型大的动物散发出来的。单鸣此时并不觉得恶心,他心里想的是这倒霉畜生被吃干净了没有,还能不能剩下些边角料让他果腹。
他把手里握着的勃朗宁M1935手枪塞进腰间,把MP5冲锋枪从背后拿过来端在手里,准备如果是看到狼或者老虎之类的,先轰死再说。
他屏住呼吸,循着血腥味一步步靠近那片灌木丛。
他竖起耳朵仔细辨认着周围细微的声音,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谨慎地用枪管拨开层层灌木,往血腥味最重的中心地带走去。
看着眼前的情景,他皱了皱眉头。
地上躺着三头狼的尸体,均被咬断喉咙,开膛破肚,死得很惨烈,鲜血流了一地,把地上的绿叶都浸成了紫红色。
单鸣的神经始终绷紧,他在原地慢慢转了个圈。这些狼显然受到了大型野兽的攻击,然而他们却只被狩猎者吃掉了一小部分,这太离奇了,能将三头狼咬死的野兽,怎么会没有体积把它们塞进肚子里?唯一的可能,就是野兽还在附近,要和它的同伴或者幼崽分享晚餐。
单鸣不敢贸然靠近,他就近爬上了一棵树,茂密的树冠形成了天然的遮蔽,他打算观察一下。
然而,他等了两个小时,这片弱肉强食的现场,他来时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根本没有任何野兽回来。
单鸣再也按耐不住了,地上的尸体就是他今天的粮食,再不吃肉他就顶不过去了。
他跳下树,抽出腰间的匕首,准备割下一条狼腿,然后迅速离开,这场景太过诡异,他不愿意多留。
当他成功接近一头狼尸的时候,他心里的疑虑更深了。
刚才匆匆一瞥,没有细瞧,离近了才发现,这些狼被撕裂的伤口,不像是大型猛兽造成的。伤口不深、撕裂程度太小,如果是老虎或者熊一类的动物,下颚的咬合力可达一吨,一口下去就能咬断狼的脖子,它们的嘴可没这么小。之所以能把这些狼咬成这样,不是一口造成的。这么小的嘴,说是人类的还差不多,可是人类的咬合力只有四十公斤,没这个能耐凭一张嘴咬死三头狼。
单鸣继续查看,发现它们的肚子是被尖利物体划开的,他沿着狼腹的伤口看了一圈,没在伤口周围发现任何别种野兽的毛发。
单鸣眉头越皱越深。按照他的判断,这些狼是被攻击力超强,嘴跟人类差不多大,但咬合力却是人类的至少三五倍,有可以媲美大型猛兽的利爪,并且爪子周围还没毛的动物咬死的,而且弄死之后只吃了一点它们的肉,这个动物肚子还不够大。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单鸣搜遍自己的大脑,都觉得这玩意儿脱离了自己的知识范围。
他感到背脊发凉,理智告诉他应该尽快离开,但好奇心战胜了他的警备,他从地上站起来,准备到周围看一看,狼死掉的地方都是树叶,没有留下脚印和厮打的痕迹,也许周围能找到那动物留下的蛛丝马迹。
走出不过七八米远,他发现了一个把整个狩猎场景的诡异程度推到高潮的东西,灌木丛里露出一只脚,准确地说,是一只人类的脚,并且按照脚的大小,这还是个小孩儿!
单鸣额上淌下汗来,这他妈都是什么跟什么?被不知名动物咬死的狼,然后不远处有一只人类小孩儿的脚?
单鸣矮下身拨开灌木丛,沿着那只脏兮兮的小脚一路往上看,不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小孩儿。更让单鸣惊讶的是,尽管那孩子浑身血污,根本看不清原貌,但他看到孩子胸前微弱却稳定地起伏。
活的!
如果不是单鸣意志力强大,他实在要怀疑自己已经因为过度疲劳和伤痛睡了过去,眼前的一切都是梦。
像他这样经验丰富的顶级雇佣兵已经被这个森林折磨得狼狈不堪,一个人类的五六岁的孩子却可以在这个鬼地方安然地睡觉!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超出单鸣的想象,他已经懒得去想为什么了。
他抓着孩子的脚把人从灌木丛里拽出来,小孩儿跟从腐肉堆里捞出来一样,身上挂着血污和碎肉,又脏又臭。
单鸣用脏兮兮的手抹掉孩子脸上的污物,发现这是个男孩儿,而且还是亚洲人的长相,只不过瘦得厉害。他探了探孩子的鼻息,确实呼吸很稳定,然后又摸了摸孩子的身体,没发现什么严重的伤。
单鸣简直要嫉妒他了。
这破地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水,单鸣提溜起孩子的一条腿,往外走了一段路,就有一个大水坑,他一甩手把孩子扔了进去。
孩子很快沉了下去,他走进水坑,把小孩又捞上来。
“噗啊!”孩子醒了过来,并且剧烈地咳嗽着。
单鸣粗暴地撩起水搓了搓他的脸,孩子咳嗽完开始拼命地扑腾着手脚,一边拍着水一边踹着单鸣的大腿,惊恐地尖叫起来,跟疯了一样。
单鸣怕他把野兽引来,劈手一个耳光扇在孩子的脸上。
孩子一下子愣住了,然后慢慢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他。
单鸣面无表情地看着小男孩儿,先用缅甸语问了一句,见孩子没有反应,又换了母语:“听得懂普通话吗?”
孩子眼里全是恐惧,惊悚地看着他,跟看鬼一样。
单鸣皱了皱眉头,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想起自己两天前刚被枪托子打中一边眉角,现在半边脸恐怕都是肿的,而且一身血污,估计形象比较吓人。
仔细看那孩子的脸,长得非常精致漂亮,眼睛特别大,水汪汪的,只不过瘦得两颊都凹陷了下去,肯定吃了不少苦。这孩子应该不是当地居民,长相没有缅甸人的特征,而且皮肤白皙细嫩,看起来之前被养得很好,他又问了一遍:“听不听得懂普通话?”
他看那小孩儿还是愣愣的样子,有些不耐烦了。
孩子张了张嘴,嘶哑着嗓子说:“救……救命……救救我……”然后突然抱住了他的大腿,大声哭了起来,“爸爸——妈妈——我害怕——”
单鸣只觉得一阵耳鸣,看他样子也是饿了好几天,怎么还有力气哭这么大声,他低吼道:“闭嘴!”
孩子是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见到人类,激动的心情根本无法平复,任凭单鸣吼了两嗓子,却越哭越大声,就好像抱住了救命稻草。
单鸣担心他这么大声的哭叫把要命的东西引来,粗暴地抓着孩子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按进了水里。
孩子呛了好几口水,才被单鸣提了上来,单鸣凶狠地看着他:“你再叫一声试试。”
孩子吓傻了,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单鸣把他夹在腋下上了岸,然后扔在干爽的草地上,看着被洗得滑溜溜的小孩儿,半蹲下身,仔细打量着他。
孩子害怕地看着他。
单鸣问:“几岁?”
小孩儿颤巍巍地伸出一只小嫩手:“五……岁。”
“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提到这个,孩子眼泪就涌了出来:“飞机……飞机,掉下来了。”
哦?飞机失事?单鸣挑了挑眉毛,心想这小孩儿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飞机失事没死,却孤身一人被扔在原始森林里。
单鸣有些力竭地瘫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那些狼是怎么回事?”
一提到那些狼,孩子更怕了,泪眼汪汪地说:“它们要吃我。”
“废话,你就是会走路的肉罐头,它们不想吃你才怪,但那些狼为什么都死了?”
孩子眼里透出迷茫,他摇摇头:“不知道,我很害怕,它们要吃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单鸣本以为能从他嘴里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想到听完之后反而更乱了。
这些狼本来是要袭击这小孩儿的,结果孩子没吃着,反而被别的猛兽给吃了?
单鸣越想越糊涂,他想唯一能把整件事联系起来的可能就是这孩子把狼咬死了,不过这解释更加扯淡。
他懒得继续想了,肚子已经饿得直叫,现在什么都比不上吃重要。他从靴子里抽出匕首,站起了身。
孩子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单鸣理都没理他,径直往回走。没想到本来挺怕他的小孩儿突然站了起来,紧紧跟在他身后。
单鸣后头看了他一眼。
小孩儿咬着嘴唇,小声说:“叔叔,别丢下我。”
单鸣嗤笑:“我可没义务带着你,你能跟得上,你就跟。”说完往灌木丛里走去。
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跑了过去。
三头狼惨死的尸体把孩子吓得脸色煞白,他不自觉地揪住单鸣的裤子。
单鸣踢开他:“别碍事!”说完蹲下身,一刀插在狼的髋骨处,摸索着骨肉之间的缝隙,划开狼的皮肉。
孩子吓得惊叫了一声,退出去好几步远。
单鸣扯着狼腿,摇晃着匕首用力撕割,终于把一条狼腿割了下来,然后甩手扔到孩子脚边,“拿着。”
孩子尖叫一声,差点儿坐到地上。
单鸣看了他一眼:“想饿死吗?不想就拿着。”说完低下头,去割另一只大腿。
他足足卸下来四条狼腿,觉得这些够他吃个三五天了,才喘着气停下。
扭头一看,孩子还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单鸣拎起手里的三条狼腿,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地上的这条狼腿,是你接下来的粮食,如果你不拿,你就等着饿死,我不会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你。”
孩子仰着脖子,费劲地看着单鸣,眼中充满祈求和不安。
单鸣不再理他,拎着狼腿往干燥的地方走。
孩子站在原地,看着脚边那条血淋淋的狼腿,心里泛着恶心,他瘦小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终蹲下来,用手轻轻碰了碰。那粗硬的毛发和粘稠的血浆就如同火炭一般,烫到了他的手,孩子惊恐地缩回了手,浑身颤抖着。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希望单鸣能良心发现,来帮帮他,结果他看到单鸣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孩子死心地扭过了头,眼睛里全是泪。他咬着牙,一狠心,抱起了那条血淋淋的狼腿,一边哭一边朝单鸣的方向跑去。
他知道即使那个人再凶再可怕,也是这里唯一的同类,他不要再一个人。
单鸣已经饿得两眼发蓝,真想这么抱着狼腿啃。但是他还算有一丝理智,刚才他割狼腿的时候看到狼的伤口已经汇集了很多虫子,开始腐烂,吃生肉难以下咽就不说了,万一感染了什么病菌,那真是找死。
他把那几根珍贵的火柴连着火柴盒放到太阳底下晒。
小孩儿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抱着膝盖,全身缩成一团,沾血的手不住地蹭着他那条破破烂烂的裤子,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单鸣。
单鸣被他看烦了,冷冷瞥了他一眼。
孩子打了个寒颤,把目光移开了。
单鸣一边料理狼腿,一边问:“叫什么名字?”
孩子迟疑了一下:“沈长泽。”
“你父母死了吗?”
孩子突然激动起来,握紧小小的拳头怒叫道:“你父母才死了呢!”
单鸣眯起眼睛看着他,孩子吓得浑身直哆嗦。
“我父母确实死了。”单鸣把狼皮划拉一下撕下来,用沾满了血的手拨开额前的头发,“我问你父母是不是在飞机上。”
孩子摇了摇头:“飞机上只有我和开飞机的叔叔。”
单鸣想,看来这还是个富家少爷,居然有私人飞机,难怪长得这么娇嫩。
他把狼肉切成薄片,然后把刀扔给了孩子。
沈长泽看着全是血的刀,根本不敢碰。
这地方没人说话,单鸣也就不吝啬自己的一言一语,难得好心地教导他:“把狼皮扒下来,狼肉切成片,不吃的拿树叶包好收起来,否则你还得为下顿饭想办法。”
沈长泽哭着摇着头:“我不敢。”
单鸣哼笑一声:“那你就饿着。”对于一个刀口舔血的雇佣兵来说,人情伦常是遥远的东西。在他看来,让一个五岁的孩子去杀一头狼是比较扯淡,但是仅仅是让他料理一条狼腿,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他没理由依靠别人,他更没理由帮忙。
沈长泽抱着膝盖,小声哭着,非常的无助。
单鸣起身在附近捡了一些容易燃烧的树叶,用石头围了起来,他拿手摸了摸火柴,干得差不多了,于是在那小石头沟里生起了火。
等火生起来之后,单鸣用树枝儿串起肉片,放在火上烤。
因为树枝不扛烧,单鸣只能举在离火苗还往上的位置,他现在一只胳膊负伤,另一只胳膊也饿得快没劲儿,举了一会儿就累了。
他瞥了一眼还在抱着脑袋呜呜哭的小孩儿,寻摸着他那个身高,正好站着烤,很方便,于是叫道:“小孩儿。”
沈长泽抬起小脸,拿红肿的眼睛看着他。
单鸣命令道:“过来。”
沈长泽戒备地看着他,没有动。
单鸣又说了一遍:“过来。”
小孩儿还是怕他,于是站起身走了过去。
单鸣把手里的树枝递给他:“拿着,别让火苗碰着。”
孩子没伸手拿,而是说:“我帮你烤,你帮我把那条狼腿……切……”
单鸣眯着眼睛看着他,这小兔崽子居然敢和他提条件了。
沈长泽对上他的眼睛,害怕地后退了一步,他抿着嘴,小心地看着单鸣。
单鸣哈哈大笑起来:“不错,这交易我接受了。”
他起身捡起匕首和那条狼腿,一边处理一边说:“耐心点儿烤,我没吃饱你不许吃。”
单鸣很快就把狼腿料理干净了,他扭头一看,孩子两手举着树枝在火上翻烤,火光映衬着他的小脸儿,上面的道道泪痕清晰可见。
单鸣弄好之后,就靠在树上休息。他脱下脏兮兮的迷彩外套,把手臂上的绷带一圈一圈地解了开来,打算换换药。
随身带的急救伤药不多了,绷带也就剩下半卷,还潮乎乎的,条件如此恶劣,本来不深的划伤,如今越来越严重。单鸣看着化脓的伤口直皱眉头。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以这个状态他的胳膊撑不了几天。
不一会儿,肉香飘散了出来,单鸣吞了吞口水,眼睛盯在肉上不放。小孩儿举着树枝把肉递到他眼前:“可以吃吗?”
单鸣也顾不得烫嘴,先咬了一口,由于吃得太急,他的口腔都被烫出了泡,不过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太饿了,饿得他都快站不稳了。
沈长泽瞪着乌亮的眼珠,眼巴巴地看着那一大片肉被单鸣几口送进了嘴里,他的口水开始泛滥。
单鸣三两口把肉吞进了肚子,然后抬头看了小孩儿一眼:“继续烤。”
小孩儿默默回到火堆前,多串了几片肉,费劲地举着有些重的树枝,急迫地希望这些肉快点熟。
反复几次,单鸣终于把几大块没有味道的肉吞进了肚子里,尽管不好吃,却解决了眼下最大的问题。等单鸣吃饱之后,沈长泽才躲在一边儿,撕着狼肉往嘴里塞,看上去很不情愿的样子。
按理说饿了很久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挑食了,他问道:“难吃?”
孩子艰难地咽下一小块儿肉,点了点头。
单鸣哼道:“这地方你还挑食?”
孩子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有一种虫子,是甜的,比这个好吃。”
单鸣怔了怔:“你吃虫子?”
孩子眼圈又红了:“太饿了。”
单鸣真觉得这小子的运气好得冲破天际了,在这种魔鬼森林里敢随便抓个虫子吃,还没被毒死,简直是奇迹。
单鸣这三天为什么饿成这样,就是因为在湿沼地带,鲜少有哺乳类动物出没,大多是虫子和飞的东西,不是不敢吃就是不好抓,植物更不能随便碰,所以三天下来他几乎什么都没吃。他十三岁那年在非洲打游击战的时候,最长时间曾经六天只能靠吃野草度日,但那个时候他不用一天二十四小时不敢睡觉,也不用每天紧绷着神经,在高度警备状态下走十几个小时的湿沼地。
因为那时候他是有战友的。
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他的体力消耗已经接近极限。也许碰到这个孩子是件好事,起码跟他说几句话,他还能多保持一会儿清醒,不至于昏睡过去。
只可惜一个五岁的孩子不是合格的、能信任的战友,直到走到他认为的安全地带,他都不能合眼。
肚子饱了之后,单鸣更想睡觉,连日来的伤痛和疲乏不断折磨他的意志。
他掐着自己的大腿,强迫头脑清醒。吃饱了之后必须尽快赶路,不能继续耽搁下去。结果他睁眼一看,小孩儿已经倒在地上睡着了,这把单鸣嫉妒的,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也挺幸福的。
单鸣背上自己的装备,走到沈长泽旁边踢了他一脚。
孩子一下子惊醒,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
“走了。”虽然这孩子是个小累赘,但他决定带着他,只要能让自己保持清醒,带着他就有意义。
孩子皱起漂亮的小脸,轻声撒娇:“叔叔,我走不动了,休息一下吧。”
单鸣冷着脸说:“随你。”说完把火堆踩灭,往前走去。
沈长泽抽泣了几下,抱着自己的粮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孩子被森林里各种飞禽走兽的声音吓得直哆嗦,和单鸣之间的沉默更让他觉得被孤立,他忍不住想和他说话,于是在他背后小声问:“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单鸣随口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你几岁了?”
单鸣费劲地想了想:“十七、十八、或者十九,应该是十八吧。”
“你为什么不知道几岁呢?”
“为什么非得知道,又没什么用。”
孩子想了想说:“要过生日呀。”
单鸣懒得回答了。跟一个小孩儿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可惜这里没别的谈话对象可供选择。
“叔叔,我们会死吗?”
单鸣道:“你我不知道,我肯定不会。”
孩子哽咽道:“我不想死,爸爸妈妈会来救我的。”
“你死心吧,他们找不到你。”
“不会的,他们很厉害,他们一定会找到我的!”
单鸣突然想起来,这孩子是坐着私人飞机掉到这里的,家里肯定背景雄厚,如果不是因为形势不对,他还真想找到那个飞机残骸看看,一定能发现有用的东西。如果这孩子真的很有身份的话,父母找到这里来也不奇怪。可惜孩子不能待在原地等着,否则就算有人找来,也只能捡到一具白骨。
如今唯有从这里出去,才有一线生机。
两人走了四个多小时,天渐渐黑了下来。
单鸣确定自己走出了万恶的湿沼地带,这里要命的虫子少了很多,他终于能够稍微放松警惕,他打算生起火之后,小睡一会儿,他实在撑不住了。
他挑了一个最适合防守的地方,背靠着巨大岩石,眼前是开阔的空地,什么要命的东西都没有藏身之处。然后他指使沈长泽去捡了一些干燥的树木堆在地上,生起了火。
入夜之后森林里特别冷,空气降到了四五度左右,单鸣的衣服不御寒,之前的两天都是硬扛过去的,今天生起火,好受了很多。然而沈长泽那一身破布就跟光着身子差不多。看着孩子围着火堆依然冻得发抖的样子,单鸣再次好奇他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他背靠着岩石坐下,把自己的手表递给他道:“你听好了,我现在要睡一会儿,一个小时之后把我叫醒。”
孩子接过手表,用不确定的眼神看着他。
“这一个小时之内,你必须瞪大眼睛看着周围,有任何情况立刻把我叫醒。你绝对不准睡着,如果你敢睡着,我会把你扔进火堆里。”
孩子身子一抖,畏惧地看着他,连忙点头。
单鸣再次强调一遍:“一个小时。”说完闭上了眼睛。
他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感觉到身边有异动,他猛然睁开眼睛,握在手里的匕首凌空划了出来。
“啊!”孩子尖叫了一声,看着横在自己脖子前的刀锋。
单鸣怒目而视:“你他妈找死啊。”
孩子抽泣着:“叔叔我好冷。”
单鸣重新闭上眼睛:“冷你跳火里。离我远点,我睡觉不要靠近我。”多年的血腥生涯,让他即使是在睡梦中依然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性,在他睡觉的时候靠近他,对他是种威胁。
孩子咬着嘴唇,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身边。
单鸣又睁开眼睛,冰冷地看着他。
孩子对上他的眼睛,虽然吓得发抖,却还是一点一点往他身上爬,小声说:“叔叔我好冷,你不冷吗?”说完开始试探着往他怀里钻。
单鸣其实也觉得冷,即使靠着火堆,手脚依然冰凉,但是他能忍。
显然这小孩儿忍不了。
他拎起沈长泽的衣领子把他扔到一边:“找死?”
孩子看着不近人情的单鸣,又委屈又害怕,忍不住抽泣起来:“我冷,我冷!呜呜呜妈妈我好冷——”
遭遇飞机坠毁的可怕事故,被孤零零地遗弃在森林里,连日来在湿冷和黑暗中独自行走,用虫子果腹,喝混着泥污的脏水,无论如何哭喊都无法从这个噩梦中解脱,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人类,却如此凶恶可怕,甚至不愿意抱一抱他,孩子的精神已经快要崩溃。
在他单纯的世界里,以往碰到的每一个大人都喜欢他,都想要抱他,都舍不得拒绝他的任何请求,而在绝境中唯一碰到的一个人,却如此冷酷,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这个人,甚至非常讨厌、非常害怕,可是在这个偌大的森林里,只有待在这个人的身边,他才感到一丝丝安全。
孩子实在太难过、太恐惧、太伤心,眼泪彻底决堤,大声哭了起来:“妈妈——妈妈——我好冷——呜呜呜呜妈妈——”
单鸣给他烦得不行,真想拿什么东西堵住他的嘴。
他这辈子没和小孩儿接触过,也没有过所谓的童年,他不知道小孩子是如此难以驯服的生物,让他不要哭,他偏要哭,而且是动不动就哭,打他都不长记性。
单鸣低吼道:“你是不是想挨揍?”
孩子哭喊着:“你揍我吧,你是坏蛋,我好冷呜呜呜呜呜——”孩子哭得语无伦次,哭得浑身直抽抽,哭得单鸣脑袋都要炸开了。
单鸣想甩他两耳光,可看这小子的架势,估计越打哭得越厉害,他这一晚上就不用消停了。他烦躁地骂了一句,拽着孩子的胳膊把他拉到了自己身上。
当孩子的体重压到单鸣身上的时候,他没办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受。同样是人类,原来小孩子的触感是这样的,很软,好像没什么骨头,很轻,但压在肚子上也有点儿难受。
他从来没有抱过任何一个小孩儿,他只觉得这种感受很奇妙。一只手就能环抱他整个身体,小孩子怎么会这么小呢?
沈长泽趴到单鸣身上后,哭声戛然而止,泪眼汪汪地抬起头看着单鸣。
单鸣凶恶地说:“老实待着,你要是再哭……你流多少眼泪,我就让你流多少血。”
孩子吓得不敢动。
单鸣把上衣扣子解开,把孩子小小的身体包进了他衣服里。他想,就当给自己取暖吧,反正也不沉。
孩子特别老实地趴在他肚子上,小手环住单鸣的腰,紧紧搂着。
单鸣低声道:“我刚才说过什么,重复一遍。”
孩子软软的小脑袋贴在他胸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尽管这人身上的味道不好闻,但毕竟有人类的热度,让他觉得安心,他听到问题,立刻答道:“一个小时之后把你叫醒。”
“如果你睡着了……”
孩子攥紧手里的表:“不会的,我会醒着的。”
单鸣不想把自己的命交在一个五岁孩子的手上,但是他实在困得眼皮直打架,再不睡他接下来的路得往前爬了,他重新闭上眼睛。
怀里的身体开始变热,把单鸣的肚子焐得暖烘烘的,他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怀里暖烘烘的东西突然动了起来,而且幅度很大,紧接着耳边就传来惊呼声:“叔叔,醒醒!快醒醒!”
单鸣猛然睁开眼睛,警惕地望向四周。眼前一片开阔的空地,旺盛的火苗徐徐跳动着,光线不亮,他一眼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沈长泽死死地抱住他,惊恐地叫着:“有东西,叔叔,附近有东西。”
眼前是一片幽深地树林,火光根本照不进去,但孩子喊得很坚定,难道林子里竟然有这小孩儿都看得到的东西,他却看不到?他抱着孩子站了起来,用受伤的手臂捡起一根着了火的木棍,往前走了几步,晃了晃火棍,却依然什么都没看见。
他的视觉、嗅觉和听觉都受过训练,如果附近真的有东西,他不应该看不到,他冷道:“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什么都没有。”
“有!有!叔叔我感觉到了,有东西,真的有!”孩子害怕地缩在他怀里,身子抖得不像样。
单鸣将信将疑地往前走,都走到树林边缘了,依然什么都没看到,他有些恼火道:“有个屁,在哪里?”
孩子哽咽道:“真的有,我感觉得到。”
“你感觉得到是什么意思?”单鸣说完这句话,突然心里一惊,背脊发毛,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他猛地回头,就见他原本依靠的那块高达十米的岩石上,闪烁着几双绿莹莹的眼睛。
是狼!
尽管它们隐在黑暗中,看不清全貌,但单鸣根据特征判断出来这是个狼群,而且是个不算小的狼群,有六头。
沈长泽也看到了那几双幽森的眼睛,再也不敢大声哭叫,而是小声抽泣了起来。
单鸣一动也不敢动。
狼是极其聪明而有谋略的动物,他们擅长狩猎,他们狩猎时能表现出惊人的智慧。那些狼在观察他,他则在观察地形,那些狼可以从侧面的斜坡下来,速度快的话,只要几秒钟就能到他眼前。
如果他能在那些狼到他面前之前冲回火堆,拿到自己的枪,这些畜生怕火,他又有枪在手,肯定能把它们逼退。
但他已经走到了树林边缘,离火堆也有十米多的距离,究竟是他跑过去快?还是狼从岩石上下来快?
单鸣额上冒出了冷汗。他迅速地分析着自己的情况。他手里没有枪,只有一把匕首,他左臂受伤,怀里还抱着个孩子,这情形怎么样都是对他不利。
他不敢动弹,他知道如果自己先沉不住气,就会被这六头狼分吃入腹。
现在明智的做法,就是把这孩子扔下。那些狼会先解决好下嘴的猎物,他有足够的时间离开。
柔软娇小的身体还在他怀里啜泣发抖,小声呜咽着:“叔叔我害怕,我害怕。”
单鸣漆黑的双瞳死死盯着眼睛泛着绿光的野兽,沉声道:“你想活下去吗?”
孩子愣了愣,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更加用力地抱紧单鸣,脑袋拼命往他怀里拱,恨不能钻进他身体里。
“你想活下去,就从我身上下来,站在这里当诱饵。”
孩子哭叫了一声:“不要!不要!”他死死抱住单鸣,“不要!”
单鸣把缠住他脖子的手臂硬给掰开,双眸冰冷地望进孩子的眼里:“你听好了,我没有义务救你,只有你自己能救你自己。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站在这里当诱饵,我去拿枪。我抱着你跑不动,所以我不会带上你,我能活下来,我才会给你活下去的机会,如果这个机会你不要,那我就现在杀了你喂狼,免得拖累我。”
沈长泽怔愣地看着单鸣,他忘了哭、忘了喊、更忘了哀求,他看着这个男人的眼睛,冷酷而无情。
他小小的内心,突然涌上了一股愤怒和憎恨。他不相信这个人说的话,这个人一定会扔下他自己跑,这个人没有感情,他是个魔鬼,他不会回来救自己,他一定会撇下他逃命!
单鸣感觉到孩子的身体放松了下来,不再死死缠着他。他把孩子放到了地上。
沈长泽抬起头,眼里满是怨恨,他小声道:“你不会救我的。”
单鸣捏起他的下巴,冷道:“就算我不救你,也是你的命。”他把火把塞到孩子手里,“站在这里不要动,如果狼靠近你,就拼命挥舞火把。”
单鸣站起身,脚下升起一股力量,那是绝境中爆发出来的力量,他知道他奔跑的速度,决定这个小孩儿有没有命活下来。
他怒喝一声,引起狼群的注意,然后身体矫健地弹了起来,朝他行李的方向发足狂奔。
就在同时,狼群疯狂地从斜坡上蹿了下来,速度惊人。
单鸣在靠近火堆的时候就地打了个滚,一把抓起了冲锋枪和手枪,然后从地上弹起来往回跑。
刚一转身他就愣住了,火把被扔在了地上,沈长泽已经不见踪影。
狼群往树林的方向追去。
单鸣大声骂了一句“操”。
这个孩子不信任他。
不过,那孩子也确实没有理由信任他,只是他干了件蠢事,他跑出了单鸣能救他的范围。
单鸣对于去不去救他,有了一瞬间的犹豫,脚步这么一顿,领头狼已经蹿进了树林。
沈长泽的行为打乱了他整个计划。他原本想沈长泽用火把给他照亮,并吸引头狼注意,他一枪毙了头狼,头狼死之后这些狼会因为无措而败退,这是他能想到的两个人都活下来的唯一机会。
只是指望一个五岁的小孩儿配合自己,也确实是妄想。单鸣不再多想,举枪两个点射,击中落在最后的一匹狼身上,另一枪落了空。
单鸣提着冲锋枪朝树林里追去。
远离了火堆之后,树林里漆黑一片,能见度极低,单鸣只能看到在月色下蹿动的影子,却根本无法瞄准,他一边跑,一边朝前面乱放了几枪,他没期望能打到狼,只要能吓住它们就行。
很快,他就看到黑影往旁边四蹿开,他知道这些狼要开始包抄了,靠那小孩儿的两条短腿,绝对跑不了多远就会被狼追上,他一定就在前方不远处。
穿过森林之后,眼前出现了一条暗淡的光带,单鸣认出那是条小河,小孩儿正大半个身子浸在河里,几乎只露出鼻子和眼睛,那五条狼前前后后地把那条河围住,似乎忌讳水,而没有贸然行动。
单鸣也不知道该说这孩子运气好,还是脑子够用,还知道跳河里去。
狼是非常谨慎的动物,它们的谨慎给了单鸣时间。
只是那些狼很快就发现了单鸣,头狼回头看了他一眼,迅速地蹿开,其他四头狼也都蹿进了林子里。
单鸣举枪想射,却扑了个空。他不敢待在树林里,赶紧往沈长泽的方向跑。刚跑出去几步,就觉得后背生风,他想也没想回身就是一枪,这一枪打空了,他看到那五条狼三前两后朝他扑过来,而且跑的还不是直线。
这些畜生真他妈聪明!单鸣在心里大骂,他起手又是一枪,终于把最中间的那只给打飞了出去,这时候头狼离他不过两三米的距离,跳起来扑向了他。
单鸣挥起枪托狠狠砸在它脸上,冲锋枪飞了出去,单鸣一矮身,躲过另一只狼的扑袭,然后抽出靴子里的匕首,猛地躺倒在地,举手狠狠一挥,正越过他头顶的那只狼肚子被划开了一条血口子,顿时就嚎叫着倒在地上不能动了。
单鸣就地往后滚,一头狼咬住了他的军靴,利齿瞬间扎进了肉里,单鸣大叫了一声,抽出腰间的勃朗宁对着狼头就是两枪。
跑在最后的两只狼终于扑到了他身上,开始疯狂地撕咬起来。
单鸣用大臂交叉死死挡住脖子,锋利的匕首疯狂地挥舞,勃朗宁突突突突地吐着子弹,在9发子弹都射完之后,单鸣狠狠地用枪柄砸中一只狼的眼睛,然后手起刀落,割断了它的脖子。
另一只狼在撕下他大腿一块儿肉之后,尽管闻够了诱人的血腥味儿,却不再进攻,而是在头狼的召唤下,落荒而逃。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短短一分钟之内,地上躺了三头狼的尸体,以及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单鸣喘着粗气,瞪大眼睛看着藏蓝色的夜空,一动不动。
小孩从河里出来,跑到他身边,哭着叫他:“叔叔……”
单鸣看了他一眼,抬起手,给了孩子一个重重的耳光,把他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哑声道:“我叫你待在原地!”
孩子扑到他身上:“叔叔,对不起,你流了好多血,怎么办啊?”
单鸣忍着痛从地上坐起来:“死不了。”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大腿、手臂、脚都被狼咬了,但除了手臂之外,其他伤都不算很重,万幸没有伤到要害,只是脚伤很影响行动。
这些伤在平时,要不了他单鸣的命,但是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林子里,他也开始担心自己没法活着出去。
他看着沈长泽哭泣的小脸,心里充满了不屑。
一个软弱的、处处需要人保护的生物,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贡献,还会拖累别人。这样的生物最适合当强者的粮食,在单鸣的观念里,他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
可自己竟然救了这样一个废物。
单鸣不愿意去想自己为什么救他,他做事只凭喜好,救了就救了,想为什么有个屁用。他指挥道:“把我的枪捡回来。”
孩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给单鸣捡回枪。
单鸣拄着MP5冲锋枪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一头死狼面前,哼了一声:“这下有吃不完的狼肉了,还能吃个新鲜。”他回头看了一眼沈长泽,把血淋淋的刀递到他面前,“你来。”
孩子抿着嘴,用颤抖的手接过了刀,他看着那头刚刚咽气的狼,他们离得如此近,狼无法合拢的双眸中迸射出令人胆寒地死气,他无法克制地幻想这头狼会死而复生。他发抖的双手紧紧握住刀,一咬牙,狠狠插进了狼的尸体里,还未凝固的温热的鲜血喷了他一脸。
单鸣把身上的伤处理了一下,就收拾行装打算尽快离开这里。
尽管身体的疼痛和疲惫已经到了常人无法忍受的极限,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松懈。他知道情况越来越不乐观,如果还得不到药品和治疗,他会死在这里。
虽然受了意料之外的伤,但发现了河流却是个大收获,只要沿着河流一直往下游走,一定会走到有人居住的地方。如果他运气足够好,就能保住自己的胳膊。
他忍着痛把背包收拾了一下,然后扔到沈长泽面前:“从现在开始你背着它。”
那背包不算很重,放了弹药和最基本的伤药,但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负担。但孩子没撒娇也没抱怨,拎起来背到了自己身上。
单鸣捡了根粗长的木棍做拐杖,一瘸一拐地顺着河流往下游走。
孩子跟在他身边,小声说:“叔叔,谢谢你。”
单鸣没搭理他,说话浪费体力。
孩子偷瞄他一眼,见单鸣没有反应,心里很失望。他沉默了半晌,小声说:“叔叔,你会送我回家吗?”
单鸣终于开口了:“不会。”
孩子小脸垮了下来:“为什么?叔叔,你送我回家吧,我想妈妈。”
单鸣道:“到了有人的地方,你自己想办法。从现在开始别再和我说话。”
沈长泽张了张嘴,最后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单鸣因为脚受了伤,需要走走停停,一天下来才走了几里路,但还好一路没有风险。单鸣能明显感觉到周围叶林的密度在下降,出没的动物也越来越少,这说明他们在往聚人气的地方走。
晚上他们照样生起了火休息,单鸣感觉到周围安全了很多,但依然不敢放松警惕,打算和沈长泽轮番守夜。
孩子攥着他的表,主动爬到了他身上,还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生怕他拒绝。
单鸣瞥了他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一个小时之后把我叫醒。”
孩子放心地钻进他怀里,寻找着能让自己温暖的地方:“我不会睡着的。”
一个小时后单鸣被准时叫醒,然后他守夜三个小时,让沈长泽睡觉。他们就这么轮番休息,熬过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接近黄昏的时候,他们翻过了一座山头,终于见到了一个村庄。
孩子激动地大叫了几声,被行李压垮了的小小的身体一蹦老高。
单鸣也长长吁出一口气。
他们加快速度下了山,在山脚下碰到了一个带着孩子砍柴的当地人。
那个中年男人在看到他们的时候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就想靠过来。
单鸣警戒心极重,手伸进腰间摸着自己的手枪。
那男人走过来叽叽呱呱地说了一堆缅甸话,他们听不懂。最后那男人急了,跟自己的儿子说了一些话,孩子扭头就往村里跑了,那男人就转过身弯下腰,意思是要背单鸣。
单鸣冷冷看着他,拄着拐杖往前走。
那男人看单鸣不理他,就拽着沈长泽的小胳膊,比划着自己的背。
孩子看着他黝黑干瘦的脸,害怕得直往单鸣身边儿缩。
男人没办法,只好在前面领路。
快到村口的时候,迎面跑过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白种人。
“单!”他大老远就朝单鸣挥手。
单鸣看到他们就不走了,把拐杖一扔,全身脱力地坐到了地上。
那白人跑到他身边,大笑着拍他的肩膀:“可算找到你了,你怎么弄成这个鬼样子?”
单鸣瞪了他一眼:“别废话了,这里有像样的医生吗?还是我们马上回基地?”
“你这身伤还是尽快治疗得好。”身后的两个村民抬过来一个担架,他指着担架,嬉笑道,“需要我抱你吗,美人儿?”
单鸣自己爬上了担架:“乔伯,我要和艾尔通话。”
“别急……”乔伯的目光落在了沈长泽身上,“咦?怎么有个小孩儿?你生的?”
“放屁,捡的。”
孩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俩人,他们叽里呱啦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他拽了拽单鸣的衣袖:“叔叔……”
乔伯蹲下身,熊一样壮硕的身材把孩子整个笼罩在了阴影里,他努力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用严重变调的普通话说:“嗨,你好。”
孩子被他脸上的刀疤和庞大的体形吓得浑身直抖,他一下子扑到单鸣身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叔叔,他是谁?是你的朋友吗?”
单鸣把他从身上推下去:“滚开。”
紧接着孩子就被乔伯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那些村民也跟着他站了起来,抬着单鸣往村里走。
孩子吓得哇哇乱叫:“叔叔!叔叔!你去哪里!叔叔!”
乔伯朝他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艾尔派出好几个人,在附近的村落和山里搜索你。我们都觉得你死不了,不过,果然是我最先发现你的,你知道为什么吗?”乔伯削下一大块儿苹果,塞进了自己嘴里,“因为我是个天生的鉴赏家,我有发现美人儿的雷达。”
单鸣刚换了药,因为太累,懒得和他开玩笑。
“不过你的脸怎么肿成这样?佩尔看到了一定会伤心的,你毁容了不要紧,如果让我的佩尔女神伤心,我一定饶不了你。”
单鸣骂道:“你他妈的能不能闭嘴,我想睡一觉。”
乔伯又削下了一块儿苹果,刚想送自己嘴里,突然看到缩在单鸣床边偷偷看他的沈长泽,把插着苹果的匕首送到他面前:“小孩儿,吃苹果吗?”
孩子听不懂他说什么,但那苹果对他有极大的诱惑力,他犹豫地看着乔伯,最后鼓起勇气从刀尖儿上拿下苹果,快速塞进了嘴里。
乔伯颇有兴致地对单鸣说:“单,你是怎么捡到他的?你怎么会在那鬼地方捡到个孩子?”
单鸣凶狠地瞪着他:“我想睡觉,你可以滚了。”
乔伯撇了撇嘴:“好吧,我去联系艾尔,派人来接我们。”他站起身冲孩子笑着伸出手,“小孩儿,跟我去玩儿吗?”
孩子吓得一骨碌爬到了床上,缩在单鸣身边。
乔伯沮丧地出去了。
等乔伯出去之后,单鸣伸手把沈长泽拨到了地上:“你也出去。”
孩子小声说:“我就在这里行吗?我不说话。”
单鸣实在太累,懒得和他计较,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