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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海汉近一两年在东北亚地区的作为,郑廷其实所知不多。虽然安南国也派了军事观察员随海汉军前往远在辽东的战场,但其所能活动的区域仅仅只是战地附近,对辽东半岛及朝鲜半岛的国际形势却很难像海汉一样有比较清晰的认识,传回国内的消息往往只是海汉军于某月某日击溃辽东蛮军,占领某地,杀敌若干,这样比较粗略的信息。
因此关于朝鲜国与海汉之间的外交状况,郑廷也只知道两国于去年才刚建交,却并不知道这两方在建交之前还有过一些波折,甚至可以说是海汉逼着朝鲜人在盟约上签了字。这两国结盟的最大原因还是迫于外部形势,要联手对付辽东地区最主要的敌人后金国,与当初安南在内战期间跟海汉结盟的状况有所不同。
许裕拙因为与海汉海军的关系比较密切,甚至还亲自去过辽东战场,所以他倒是对辽东局势了解得多一点,也大概知道海汉拉了朝鲜入伙。不过能在三亚见到朝鲜国的王室成员,这也还是让他稍稍有些吃惊,因为在过去所知的历史中,朝鲜国一向只臣服于中国的正统王朝,并不会对其他国家表现得太过亲近。而试图以武力驯服朝鲜的日本和后金,迄今也都还从未成功过。
但朝鲜竟然派了一名王室成员千里迢迢到三亚参加海汉的国家庆典活动,这事要是传到京城去,朝堂上的那些高官怕不是要立刻撰文斥责朝鲜王室不懂规矩了。虽说大明现在也已经与海汉建立了外交关系,但看着过去抱自己大腿的藩属国倒向海汉,天朝上国的地位被新近崛起的邻居抢走,那滋味恐怕也不太好受。
而李希对自己国家在国际上的形象也没有什么确切的认知,他过去所主要接触到的国家不过就大明、后金、日本、海汉四家,大明是朝鲜的宗主国,后金和日本都是敌人,海汉是新近结盟的友邦,至于其他国家和势力,李希所知的信息就大多只是来自于典籍和传闻,并没有实际的接触经验。
类似安南这类位于南海的国家,李希过去也只是在书上见过名字,但当他发现这安南国的年轻将军外表谈吐都与汉人几乎无异,自然也就生出了几分亲近感。至于来自福建这位,李希也不敢怠慢,毕竟许裕拙的官职是一省水师统领,而福建水师又是大明海疆上实力最强的一支水面部队,这身份还是很能唬得住人的。
三人虽然来自不同国家,相识有早晚,但却意外地谈得来。待办完入驻手续之后,三人互相一打听,果然都接到了今天欢迎晚宴的邀请,便约好到时候再把酒言欢。
那郑廷和许裕拙都已经不是第一次入驻专门用于接待外宾的迎宾馆,轻车熟路自然不必多说。而李希对此地倒是颇感新奇,特别是迎宾馆服务员向他介绍说明卫浴设备和热水的用法之后,李希亲自用过之后,不禁感叹海汉人的确会享受生活,难怪自北方一路行来,发现大明南方沿海各省的上层人物都会以效仿海汉为荣,这样的舒适和便利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除此之外,李希也注意到这里不论是装修还是服务,都能深切地体会到海汉人的用心之处。他虽然不是王子王公,但好歹在朝鲜也是社会顶端的那一拨人,过去也曾代表朝鲜出使过大明,眼光见识还是远胜普通人。
这迎宾馆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屋内的所有陈设和用品,无不突显出讲究二字,李希下意识地把汉城用来迎接大明使者的迎宾馆跟这里做了一下对比,顿时品出了不小的差距,甚至觉得自家实在有些寒酸。
李希想起先前郑廷提到过,安南国在三亚早就建有使馆,不过住宿环境不如海汉迎宾馆,所以每次小王爷郑柞来三亚依然是入驻迎宾馆而非自家的使馆。再想想自己所掌握的建馆预算,李希觉得朝鲜使馆建成之后,大概也不可能赶上这迎宾馆的条件了。
目前在海汉建有使馆的国家已有六七个之多,都是与海汉保持密切往来的对象,但不管哪一国,也很难在使馆的舒适程度上与海汉迎宾馆相提并论。毕竟海汉当初修建迎宾馆的时候算是下了血本,而外国使馆的修建几乎不可能投入同等级别的经费。
反倒是那些并非使馆性质的常驻机构,因为预算充足,居住条件要比使馆好得多。例如福建许氏在三亚便建有专门的常驻机构,负责打理许氏经营的跨国贸易,以及平时在政治、军事、经贸、文化等方面的沟通协作。许氏所建的这个综合机构,甚至比快到施工尾声的大明使馆还要气派得多,常驻三亚的人员也有近百人之多,远超以费策贤为大使的大明使团。
另外还有类似“福瑞丰”这种商业大鳄在三亚布局的产业,光是大型商栈就已经有两处,至于李奈所修建的住所更是堪称奢靡,大部分建材家具都是从广东运来,其豪华程度连海汉高官都只能感叹一句“有钱真好”。
李希看看离晚宴开始的时间尚早,便先去浴室里沐浴更衣,享受了一把海汉式热水澡的便捷。这里的气温远比汉城要高,李希洗完澡之后穿着单衣,靠在阳台的安乐椅上,旁边摆着冰镇的鲜榨果汁和精致点心,不需站起来便可以看到远处繁忙的胜利港。这等悠闲的享受,不禁让他暂时忘却了从马尼拉一路海上奔波的辛苦,清风拂面,李希竟然便这么坐着睡过去了。
待仆从将他从睡梦中唤醒,天色已经渐暗,海汉外交部的人已经等在门口,要接他去参加今晚由执委会举办的欢迎晚宴。李希连忙起身整理衣装,今晚将会见到海汉的头面人物,自己的仪容仪表必须要收拾妥当,毕竟在这种正式的外交活动中,自己可是代表了朝鲜国的颜面。
举办宴会的地方便是在胜利堡附近的国家会堂,这个地方除了举办大型会议之外,举办高级别的宴会也是其承载的功能之一。而类似今天这样有多个国家使节和头面人物出席的宴会,即便是在逐渐成长为国际化都市的三亚也是不多见的。
不管是对海汉还是其他国家来说,这样的国际社交场合都十分难得,所以主宾对于这场晚宴都十分重视。海汉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开始筹备这场晚宴,一些高级食材和酒水甚至是跨海从别国运来,其间的花费着实不是小数目。
不过在执委会看来,这种花销是很值得的,只要能够在众多国家的来宾面前再次树立起海汉高大上的形象,日后自然有机会通过别的手段慢慢收回这种宣传投资。
参与这次晚宴的除了各国使节和官员之外,自然也少不了代表着各国利益的跨国商人们。时至今日,与海汉交往的各国都知道对商业的重视和经营是这个新兴国家迅速崛起的根本条件之一,海汉正是在大大小小的跨国贸易中不断地壮大着自身国力。而在此过程中也有不少商人得以趁势而起,成为各国官方都不得不加以重视的大人物。
通往国家会堂的道路提前几个小时就已经封闭,在外围有上百名巡警值守各个路口,以防有闲杂人员混入其中。李希乘外交部准备的马车抵达这里的时候,同样也接受了检查,验明身份之后才获准通过。
下次之后便有侍者上前与车夫完成交接,然后带着李希进入国家会堂。李希对这座方正高大的灰色建筑颇感新奇,特地叫住了侍者,停下来驻足观看了一番这建筑的外观。侍者似乎早就对此见怪不怪,也不催促李希,耐心等到他看够之后才继续带路前行。
来到会堂内部之后,侍者将李希带入席位之后,便请他先稍事休息,等待宴会开始。李希注意到自己面前桌上摆放着立牌,上面标明了自己的国籍和身份。这会场布置是一人一桌,每张桌子上都摆着立牌,倒是不用担心坐错了位置。而李希入场还算来得早的,绝大部分座位都还空着。
李希看了一下左边,桌上立牌标明是安南国的位子,只是安南国的正使是那位郑柞小王爷,这地方肯定是给他准备的,倒是不知今天刚结识的郑将军待会儿来了会坐到哪里。
再转头看向右边,却是葡萄牙国的位子。关于这葡萄牙人的来头,李希原本所知甚少,还是随海汉军南下的时候才逐渐从海汉将领口中了解到这个西方国家的状况,倒也说不上有什么好恶。后来在马尼拉开战,李希才知道原来葡萄牙也派了武装人员和战船加入到海汉一方参战,说起来也算是海汉的军事盟友之一了。
不过这些都并不是他关心的重点,李希参与这个宴会唯一担心的,便是在这里遇到大明使臣之后要如何应对。他东张西望之下,终于看到了隔着两列的大明使臣座位,看样子海汉排座位的时候也是用了一点心思,没有把大明和朝鲜安排到相邻的位置就座。
虽说去年大明、海汉、朝鲜三国已经在辽东秘密缔结了军事盟约,但大明对朝鲜擅自与海汉建交一事仍是十分不满,只是碍于目前还需要海汉军在辽东半岛拖住后金大军,不好发作而已。而李希出使三亚这事,朝鲜国也并没有主动向大明报备过,所以他很是有点担心如果大明使臣注意到自己,会不会因此而当场暴走。
这时候同样也是今天才结识的许裕拙过来跟李希打招呼,李希知道这位来自福建的老兄虽然名义上是大明的官,但其实是自行其是的地方军阀,便向他问起有关大明使臣的事。
许裕拙一听李希这曲曲拐拐的问话,便猜到他在担心什么,笑着拍拍他肩膀道:“李兄不必担心,这里是海汉国的京城,又不是大明的京城,大明使臣就算想对你发脾气,那也得先照顾海汉人的面子。你是海汉请来的贵客,跟你过不去,那就是跟海汉人过不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希听了之后仍然有些放心不下:“大明使臣去到我国都会被尊称为天使,在下哪敢与大明官员讲这种道理。”
李希说完这句觉得有点欠妥,这许裕拙可也是大明的官,这话对他就不太适用,当下又赶紧向许裕拙道歉。
许裕拙摆摆手道:“无妨。大明派驻海汉这位费大人我也略有所知,本身乃是礼部行人司左司副,南下路过福建的时候曾有过一面之缘。此人并不是食古不化的官僚,而且来海汉已有数月,想必早就习惯了海汉的强势,我看李兄是多虑了。”
“但愿如此。”李希感觉心思稍安,便又问道:“那许将军代表福建单独落座,被他看到也不妨事吗?”
许裕拙笑道:“就算看不惯又怎样?他敢出声斥责我,那最后丢面子的只会是他自己。我是福建的官,可不是礼部的官,他有什么资格敢来管我?”
李希听了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福建不也还是大明的一部分,福建的官也是受大明朝廷所管辖才对,许裕拙这口气,分明就是没有把朝廷放在眼中了。当然了,像他这样在地方上执掌兵权的武官,不把文官放在眼里似乎也是很正常的反应。
许裕拙道:“待会儿开宴之后,我再过来找李兄喝几杯,若是那位费大人要来你这里找茬,我便帮你顶回去就是!”
李希心里暗道使不得,嘴上还得谢过许裕拙的热心,当下只能暗暗祈祷那位费策贤费大人千万不要跑到自己这里来刷存在,不然这许裕拙要是真的跟他杠上了,自己可就里外不是人了。福建武官可以不给礼部官员这个面子,但他可不敢代表朝鲜国去开罪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