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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宫殿里,虽然乐器的声音依然不绝于耳,但佛尔思发现自己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已经完全不在那美妙的音乐上,而被安提哥努斯的故事完全吸引。
“在我还是半个‘愚者’的时候,我利用自身的位格将神灯整个当成非凡特性吃了下去,包括被封印在内部的‘混沌之子’的意识。”
安提哥努斯用自嘲的口吻讲述着,“当时的我刚容纳了唯一性,距离真正的神明只有一步之遥,主动容纳‘混沌之子’的意识,也是我当时的目的之一:我想要亲身体验一下她们意识的侵染。”
“结果你们也都知道了,我的身体彻底失控,显露疯狂,最终被阿曼尼西斯封印在霍纳奇斯山脉的主峰。”
安提哥努斯的语气平静澹然,好像说的是和她完全无关的故事,她失去的也不是她追求一生的“愚者”神位,而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东西。
“不过,这个计划失败也正好切断了我的退路,我不得不启用现在的这个计划,最终成为了半个‘混沌之子’。”
安提哥努斯说完,微微一笑,让她的容颜看起来多了几分神秘莫测。
“……你就不后悔吗?”
阿蒙沉默了一会,看起来并不是很疑惑地问道,用的还是那种好像只是顺口一提一样轻描澹写的口吻。
“你为了这个‘愚者’的神位筹备了多久,我心里有数。就这么轻易的放弃,去追求你完全看不清的未来,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后悔?”
“你从火之初耀的黑暗纪元开始蛰伏,和你的姐姐一起来到北大陆,不就是为了找机会容纳‘愚者’的唯一性和诡秘侍者的特性?”
阿蒙拿起桌上的银餐叉把玩起来,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
“不管是晋升诡秘侍者,把自己彻底变成人类,还是现在放弃安稳的愚者神位,去赌一个连你这种占卜家途径的天使之王都看不清的未来,都不像是一个天生的神话生物能做出来的事情。”
“我们都是天生的神话生物……但是,你似乎逐渐产生了人性。”
安提哥努斯安静地听着阿蒙的疑问,随后半笑半叹地回答道:
“是的。”
“我的信徒们的祈祷和反馈,都会忠实地传达到我的耳中。”
“他们希望我变成某种样子,为他们带来某种奇迹,而作为奇迹师的我也会自发地响应这种祈祷,和我的意志无关。”
“他们的意识群体汇聚起来,形成了我的人性……尽管十分薄弱,但,我能清晰地察觉到这种不同。”
安提哥努斯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有的时候,这种不同会带来麻烦,但是,有的时候它又会让你觉得这些麻烦是值得的。”
阿蒙皱了皱眉,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的变化太大了,即使是未受污染之前的你,人性也没有这么充足。”
“那是当然。”
安提哥努斯点了点头,“这是‘混沌之子’储藏在力量本源当中的某种知识,属于秩序的一种。不仅混沌之子可以使用,其他的旧日理论上来讲也可以做到。”
“我虽然无法压制疯狂,但是在掌握了疯狂的底线——换句话说,一个只要超过就会彻底坠入深渊的底线——之后,就可以做到这样的事。”
安提哥努斯说完,她的半边脸庞突然崩散,再次变成了蠕动不停的透明小虫,让她的另半张脸变得妖异如海葵,让人看一眼就恶心的想吐。
佛尔思的身体内依然有阿蒙的高序列分身寄生,这让她不至于在看到这幅场景的一瞬间就失去意识,然而饶是如此,她依然感到头晕目眩。
“我可以将疯狂和理智在时间或者空间上进行分割,而比例由我来定。”
安提哥努斯将手按在蠕动的部位上,那里很快就恢复正常,长出了新的皮肤和新的黑色短毛。
“比如,我可以让组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灵之虫’失控,一部分正常;或者让自己处于单数日理智大于疯狂,双数日疯狂大于理智的状态,而我现在能和你们这么说话,也是拜这个发现所赐。”
见到阿蒙有些不信,安提哥努斯也不在意,自顾自解释道:
“我为了取代‘混沌之子’,吞纳了‘许愿神灯’,并在本体疯狂之后将分离神灯送出了女神的神国,和‘愚者’的唯一性隔开,否则她很有可能反过来利用这种规则,反过来成为半个‘愚者’,或者更进一步,半个‘诡秘之主’。”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重要的是,我通过服食的仪式让自己和神灯之间建立了联系。”
“‘混沌之子’的意识和‘失序之国’存在联系,而我和神灯存在联系,这是这个奇迹能发生的前置条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已经完全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就像现在,如果许愿神灯真的回到了失序之国,我不觉得只剩下一个固化的残像的自己能争得过她。更何况,由于这个历史投影的过去和未来是颠倒的,在末日之前,我就会退回到最初,也就是‘奇迹师’的状态。”
安提哥努斯遗憾开口道,“虽然我也看到了末日的到来,但是我的状态,并不能作为战力,最多只能帮助你们占住‘混沌之子’的位置,不让她的力量被别的外神窃取,进而造成更大的威胁。”
佛尔思静静听着,逐渐听出了安提哥努斯担心的事情。
失序之国这份源质,在那位天尊将“混沌之子”的意识单独扯出封印之后,就一直处于无主状态。
在西大陆封印着的“灾祸之城”都已经异变产生人性了,在堪称外神摇篮的星空放着的“失序之国”也同样有异变产生自主意识或者被其他外神占据的可能。
而安提哥努斯预言到了这种可能,并察觉这种可能会为北大陆带来新的灾难,所以用自己的方式拖住了“失序之国”,而代价就是放弃了自己追求了几千年的愚者神位,只留下一个虚幻的泡影,还有几年就会彻底消失在星空的深处。
阿蒙的嘴角微微扯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过了半晌,她没来由地转向佛尔思,皱眉问道:
“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勇气’和‘牺牲’?”
“真的很难理解……但是,我想我大概明白一点了。”
……
狂暴海,“尼布甲尼撒”号上。
木质的卡拉克大帆船正停泊在海上,不远处是哨兵般警戒一旁的“雪风”号。
不同于“雪风”号上的一片寂静,“尼布甲尼撒”号的甲板上灯火通明,前海盗雇佣兵们粗俗的歌声回荡在海面上,别有一番南大陆的风情。
由于这些水手们的帆船清洁,再加上铁甲舰的画风的确不太适合做类似的事情,原本预定在“雪风”号上举行的晚宴改为在“尼布甲尼撒”号的甲板上举行。
尽管阿黛尔出于谨慎,并没有完全放开黑啤的管制,今晚全船一百多人只有两桶黑啤酒可以喝,但这仍然不能影响水手们高涨的情绪。
——在属于自己的大帆船上唱歌跳舞举行宴会,身边堆着抢来的物资,火炉上的烤肉滋滋作响,船长刚刚康慨地答应他们上岸之后,每个人都能拿到最少五十镑的底薪,还有什么能破坏这群人的好心情呢?
阿黛尔想不出,也不想成为破坏他们好心情的那个人,所以她随便拿了点吃的,避开了人群,在“尼布甲尼撒”号的船舷边站定,望着绯红月光下的平静海面。
烤的微焦的肉类香气、啤酒桶里散发出的澹澹麦芽甜香,混合着腥咸的海风贯入她的鼻腔,让她的头脑处于充分放松的状态下,有余裕仔细思考白天发生的事情。
占卜并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异常,但她依然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要不是幸存者袖剑耗费了大量的幸运,恐怕今天下午尝试的时候就能试出正确的占卜语句了……
阿黛尔叹了口气,尽管占卜的语句得到的都是安全的启示,但是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忽略了什么,看似滴水不漏的占卜,实际上是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基础上的,这让她感到十分不安。
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阿黛尔有些出神,反复琢磨起来。
不过,她的冥思苦想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她就看到了一头亮眼的红色卷发飘了过来,伴随着听起来有些无所适从的颤音,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温蒂此时的脸上已经染上了些许兴奋的潮红,像是第一次被老师表扬的小姑娘一样连连点头,附和着康斯坦丁时不时冒出来的带点颜色的小笑话,这在南大陆是很常见的,但是对于温蒂,还是过于刺激了。
阿黛尔叹了口气,轻轻咳了一声提醒她们这里有人,以免康斯坦丁这个热情大胆的南大陆小伙子再继续做一些让她尴尬的事情。
不出阿黛尔的意料,康斯坦丁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但温蒂立刻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向后跳了一小步。
“抱歉打扰你们了,不过我得和你借一下我的轮机长。”
阿黛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我有点事情要和她谈。”
……
“所以说,你觉得这艘船上有问题?”
听完了阿黛尔的话之后,温蒂的表情终于变得严肃了起来。
“我本来想直接击沉这条船或者直接返航,但是水手们的态度并不允许我这么做。”
阿黛尔有些苦恼,“所以我打算暗地里和你一起巡视一番,至少要有几个非凡者警戒一下周围。”
“为什么不找其他人?”
温蒂下意识地问道,“娜塔莉你们的序列不是更适合做类似的事情吗?”
阿黛尔有些尴尬地顿了顿:“咳咳,怎么说呢……我不想引起骚动,毕竟这种猜疑会一定程度影响他们的心态……我可不想看到他们中途撂挑子。”
那叫我就不会影响他们的心态?
温蒂正想询问,结果余光扫到了甲板上的几位魔女周围的环境,发现船上大部分的水手虽然看起来是在吹牛,但是实际上他们总会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那些光彩照人的魔女们。
好吧,我的确不如她们引人注目……
温蒂叹了口气,认命地点了点头,接过阿黛尔递来的手枪,和她一起沿着木质的舷梯向下走去。
温蒂提着马灯走在前面,而序列更高、能力更全面的阿黛尔则跟在她左后方半米远的位置,准备随时将对方拉回来,防止意外发生。
这个场景,让阿黛尔没来由地想起了在那座地底城市当中,和温蒂的前身乔荞在一起探索酒店的时候,两人也是这样走在陌生的环境中,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就出什么差错。
温蒂也察觉到了这种气氛,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一样开口道:
“对了,你说在那堆文物当中找到了一本记录着罗赛尔大帝晚年宫廷生活的笔记,后面还有他那种奇怪符号的照片?”
思路客
阿黛尔本想点头称是,但是就在这时,刺客为她带来的敏锐感官一下子让她察觉了空气中味道的异常。
来不及和温蒂解释,她直接一把按住了温蒂的肩膀,让她停下脚步,随后翕动鼻翼,再三确认起来。
——没错,尽管十分微弱,但那的确是新鲜的血液味道,而且离阿黛尔两人的位置不远!
顺着气味传来的方向,阿黛尔看到了一间依然亮着灯的房间,门上的玻璃窗里,可以看到房间里的烛火在轻微摇曳。
这是瓦格纳的房间……
阿黛尔吞了吞口水,给退到自己身边的温蒂打了个手势,随后操纵冰霜从地面上生长起来,形成几个镜面,让她通过镜面的反射看到了房间里的景象。
房间内的窗户大开着,瓦格纳趴在桌子前,圆睁着毫无生气的双眼。
他的背上插着一把尖利的刺刀,从背后直穿心脏,鲜血已经快要流干了,在地板上汇成了反射着烛光的暗红血泊。